“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可真把自己当回儿事!”一把尖酸刻薄的声线忽然从一个院子里传来,原本叶陵和楉伶正在回廊走着,这会儿寻着那吵闹的声音,俩人对视了一眼。
“把这些都给我扔了!”
俩人刚来到就看见,两个穿着红衣的仆人将两三个箱盒子都打翻在院子里。
五颜六色华丽的衣裳顷刻间悉数翻落在地,虽然衣裳看着是有些许过时,可是倒是也看得出来布质极好。它们就这么被雨水无情砸打,叫人见了,还是挺可惜的。
顺着箱盒子望去,执府大夫人黑着脸站在屋檐下,她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那些已经湿透的衣服。
叶陵稍稍避开她的视线,生怕她看见自己。
毕竟之前在执府住过一段时间,她深知生在庭院深深的/官/府/人家里有多么可悲,好在千机殿重/置/编|排后她也不会认识自己了。想到这儿,叶陵才松了口气。
这时,执沐沐忽然跑进雨中一件件将地上的衣裳拾起。
冬日的雨淅淅沥沥,合着风,凉到了骨子里。冷得叶陵连连打了几个寒颤。
这天气这么冷,她一个单薄女孩子家怎么受得了。
一顿,她也走进雨中。楉伶本想拦住她,却一把拉空。
大雨中,两人浑身已经全都湿透,可她却看不见执沐沐脸上半点不开心。她微微弯起嘴角,把已经淋坏的衣服护在怀里。
“执小姐,先不管这些衣服了,雨太大了,你这么淋着会生病的。”
“可不是吗!就这几件寒酸又破烂的衣服,较个什么劲?”大夫人熟悉的尖酸声线她好像已许久没听过了,可这会儿听起来却是感觉比以前更加刻薄了。
“既然执小姐喜欢,那便是心头宝,大夫人说话何必这么伤人?”
“我这是在管教自己女儿。”
“天下间有这么管教孩子的母亲吗?!”叶陵侧头一眼神过去,吓得大夫人心里一哆。
这会儿大将军府里是卧虎藏龙,就算武王大将军不是十分情愿接下这门他退过的亲事,可他也算是把他结识的富甲商人,甚至常年驻守外地的亲王将军都请回来了。眼下这忽然冒出来的女人也不知是谁的家属,执府大夫人自然是多少忌惮一些的。
她又扬着声调道:“你倒是别装了,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暗地里挤兑你了,你说你为了那几件破衣服这是做什么?万一生病了,这婚事可不又得吹了。”大夫人按实发髻,也懒得再去说她,这会儿瞪了个白眼,又回屋里呆着去了。
叶陵见执沐沐不听劝仍护着怀里的衣服,她便也伸手去拾起几件。
一直到将地上的衣服都转移到厅里,执沐沐才肯进屋,这执着劲看来,这些衣服大概于她来说,是有什么意义吧。
眼下屋里可以说是到处堆满红色的箱子,有些是打开的,有些是合着的,就那些打开的来看,琳瑯满目全是金银珠宝首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金银珠宝却像是罩了一层灰,让人感觉奢华却也消沉。
“姐姐,这些衣裳其实看起来也还可以吧?”
她把衣服都拧干铺平在桌上。
“...”
“怎么了?姐姐也觉得这些衣裳寒酸吗?”
“执小姐,大夫人为何要把这些衣服都扔了?”
“她说我们执府多的是锦衣,可这些衣裳,晦气。”
叶陵瞅着这些衣服与普通衣服根本也无异,哪里有晦气之说。
“大夫人为什么觉得这些衣服晦气啊?”
“大夫人总觉得我原本将死,如今活过来了,却也免不了晦气。何况太子殿下病危,我和熹哥哥的婚事又是这么仓促提前,所以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执沐沐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小时候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准备好的,我不想熹哥哥为婚事操心太多,所以就打算用这些给大将军府作为彩礼,大夫人才会这么生气。”
成亲彩礼之事,本来应该是男方要操心的事情,如今却是女方自己准备。
望着这一箱箱东西,叶陵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这么问你不好,但,你能告诉我三年前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姐姐想听?”
“要是你愿意说的话,我当然愿意听。”
执沐沐听她这么说,忽然会心一笑,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跟她倾述一般,她将她拉着在她身旁坐好。
“三年前,雾冬州的邻国叶国突然无端挑起战乱,不但一夜之间占/领/珞州,还大肆|残|杀无辜的百姓。王上命熹哥哥为武王大将军出/征/珞州。君不知归期,于是那天,我也去了城门。”
~
原来那天,执沐沐在执容身边无意听到他和张大人谈到珞州的事情。
早有探子来报,叶国因为有妖/师/协/助,才胆敢挑衅/雾冬州,武王再怎么骁勇善战却始终是凡人,要是遇上妖魔,根本就是飞蛾扑火。
执沐沐实在是耿耿于怀,于是便扮作男装,混进了武王/出/征的队/伍。
只可惜,叶国有/妖/师作/祟,武王一去到阳州,就被叶/国的大将军设/套/抓拿。他带的/军/队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很快就都被叶/国/的大军给/俘/虏了。
“那你呢?你没事吧?”
“既是全军被/俘/,我当然也不例外了。”执沐沐望着叶陵,双眸有些退缩。“我也随大/军,落到了/敌/人的手里。”
“接着呢?”
“我们都被带到了幻山上。在那里,我见到了武王。他被叶/国/的大/将军带/到悬崖边上。”
...
“那时候雾冬州的/军/队一共有多少人?”
“三万。”
“三万!”叶陵不自觉张大双瞳,“不会是...”
“正如姐姐所想。敌/军/凶/残万分,竟然真的打算/将/三万/大/军,都推下山崖。”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说是为了祭/给/魔界三魔。”
“关于魔界三魔,你还听到了什么?”
执沐沐摇头。“我从未听过。”
“那坊间传言为什么是你为了武王的退婚而/殉/情?”
“执府和武王府原本就是世交,我和武王原本从小就相识,双方父母早早定下亲事,我和武王也从很早的时候就决定,非君不嫁,非女不娶。”
“那照这么说来。武王会退婚是因为未来不可知,又不想连累你才做的决定?”
“嗯...我听说,因为我是在悬崖边被人发现的,所以传闻才会如此。”
要是照执沐沐的说法,他和武王两情相悦,那她怎么会连武王的模样都不识得呢~
战神殿虽然失去法力,可他不是凡身,又岂会真的在尘间长大,还跟执沐沐相识?
叶陵是越想越懵。
“那后来呢,你和武王后来怎么样了?那三万/大/军又如何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大将军府里,是三年后的现在了。”
“...”
说个半天,最重要的她也忘了嘛...
叶陵蹙眉,为难地挠挠头。
这时,楉伶拎着伞跑进来,左右望了一下,他挑问道:“那个刻薄的女人呢!”
“早就走了~~你刚才去哪了?”
“我刚好撞见个熟人...”
“姐姐,这位是谁...?难道是武王请来的客人?”
“没错,我嘛~就是武王大将军的座上宾,桃源仙岛来的仙人。”
执沐沐一听楉伶这么说,忽然舒了眉心,灿笑道:“原来是个仙人!早上是沐沐无礼了,还请仙人不要见怪。”
“不见怪也可以,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说来给我听听。”楉伶都这么说了,执沐沐便把刚才她对叶陵的话又给他重述了一遍,叶陵这会儿也正好把她的话又在脑海中缕清了一遍。
但除去理清了那个坊间传闻外,最重要的,执沐沐还是不记得了...
楉伶单手托腮,听她说了这么一件事,他只稍微凝眉,淡淡问道:“那,那三万/大/军最后怎么样了?”
“听说不知所踪了。”
“那么多人在一瞬间都不见了,而你却相安无事,这可就奇了怪了。”说着,他双眸忽然对上执沐沐,执沐沐一颤,忙拉着叶陵解释道。
“姐姐,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你相信我。”
叶陵倒是没觉得她在撒谎,毕竟早上她和武王那么光明正大地互相不认识,要是她真的心虚,现在还哪能扯出这么一篇/荒/唐的事情来~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武王突然要和你成亲?他不是早就退婚了吗?”
“既然我和武王平安归来,我也已经醒来,兴许他只是向兑现这门亲事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倒是真的忙,我从醒来到现在,还未曾跟他见上一面。”
“嗨,早上不就见过了嘛。”叶陵还来不及阻止,楉伶已经随口丢了这么一句,她忙拉住他手臂,给了他一个眼色。
楉伶却不以为然,就这么跟叶陵来来回回眼色互杠。
“你干嘛!”
“怎么了,怎么就不能说了?”楉伶微微扬起下颌反问。
“啧!”
“姐姐,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吗?这位仙人说我和武王早上就见过了...又是什么意思?”她一问,楉伶和叶陵的眼神就掐得更凶了,叶陵怕他再乱说话,便索性捂住他的嘴。
“没什么没什么,你别搭理他,他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