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山间似乎笼罩着一阵浓重的阴霾,几个大弟子扛着万世绕着山圈进殿。这是雨林山继清水失踪和妖雪袭山之后的又一次沉重,接连打击下,从前那个轻烟仙境,如今竟有了颓败的感觉,这是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所以回山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甚至他们已经有了不敢清点各殿弟子情况的想法。
今夜在橙花宫逝去的兄弟,也许明日会是鬼界的/兵/将,他们真的不敢想。
架席柄子刚离手时,山霜似乎也将那绷着的神经松下,他双腿一软,整个人扶着架席边缘趴着一动不动。山诗以为他是晕过去了,他将山霜捞过来,一看,才知道他这是哭了,那红彤彤的双眼早已浸湿。
这个时候不能哭,要是哭了,雨林山的气势就更加低落,他们已经失去了万世,能暂时稳住雨林山弟子的心的,除了前些时间和万世不合已然出走的千秋,眼下也就只剩下山霜和山诗了,小茶双眸微敛,突然对那泪人说道:“山霜师哥,你去点一下各殿的兄弟都回来了没有。”
小茶是清水失踪前一日亲自点去清水阁伺候的弟子,此前在外殿他年纪最轻,性格也胆怯,可今夜的他太反常了,不止冷静老成,就连万世都要被他僭越教训,千秋万世是雨林山最大的弟子,也是清水的左臂右膀,何况还身带仙位,眼下,能担起安抚其他师弟们心灵的,也就只有山诗和山霜了,所以山诗再不能忍小茶这个态度。
“你们先把万世师兄带进去雨林宫正殿,剩下的师弟们都先回去各自殿里,清点完好好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回来殿里,我们一起送万世师兄最后一程。”山诗转身看着身后的师弟们,每个人脸上无一不写着疲惫,青白裳沾满了血迹,这漫山的血腥味,就是从他们身上传出来的。
师弟们如释重负,纷纷点头离去。
小茶本意也是要他们先去/点/人,所以没再说话,他转身不急不慢向雨林宫走去。
“小茶师弟。”山诗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师兄还有事情吩咐?”小茶的声调很冷淡,只是面上还挂着和润之色,两相融合后,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冷情还是无辜,山诗心里觉得现在的小茶,莫名让他不舒服,就连一旁无声啜泣的山霜,这时也抬起头看着小茶。
“你今夜也受惊了,先回去换一身衣服,休息一下再过来吧。”山诗道。
“万世师兄已死,我要去清水阁告知师父一声,顺便请示之后的事情。”
清水离开前一夜,他所吩咐的事情没有交待千秋和万世,也不交待他和山霜,反而将外殿一个从前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弟子小茶叫了过去,从小茶说清水吩咐他让雨林山对外宣称自己失踪开始,他传达的每一句话都经由小茶,可是眼下万世已经死了,山诗不想再听小茶一面之词,他今夜,也一定要见着清水,把事情问个明白。“自从师父走后,我们也有段时间不能和他老人家联系,这次万世师兄死去,雨林山又损失惨重,作为雨林山的大弟子,我和山霜有责任担起担子,小茶师弟,我和山霜,要见师父。”
小茶面色不变,“师兄若是相见师父,还待我相传。”话罢,他径直走了。
“哼,狐假虎威。”山诗白了小茶背影一眼,侧头和山霜道。
“山诗,他毕竟是代师父传话的,你别把他给得罪了。”山霜的声音能听出来仍有些发颤。
“山霜,今夜你也在橙花宫内殿大厅,武神殿在那里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但是...”山霜犹豫着拉长了声音,片倾后,山诗也没有催促,他等着他接着说,“武神殿因为上次我们闹上天界,找天界参上神界雨神殿之事已经和我们闹翻了,他的话不足为信。”
“当时我们一看到武神殿,无一不是都退缩了的,可是,你不觉得小茶的反应太过于淡定了?”山诗疑问着道。
“今夜小茶确实一反常态。”山霜的声音已经不颤了,他微微低眸,“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的人何止小茶,武神殿为了雨神殿和雨林山反目,不是更不正常吗?”
山诗在武神殿这件事情上和山霜看法相同,千年来雨林山百般照顾尚在尘间历劫的儊珩,每一世都给他冠以雨林山大弟子的头衔,虽然清水不让他常常来雨林山,可他却总是去尘间探他,就冲这份恩惠,武神殿怎么能因为他们参雨神殿之事就和雨林山反目!?
“若他真的是欢喜那个雨神殿小/灵,那师父以前可真是瞎了眼了。”山霜冷冷地看向山诗,“我们雨林山那么多弟子的命,都是因为她/丧/生/的,师父那次救了她,却反倒要了我们雨林山弟子的性命,她和橙花是一伙儿的!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起/内/讧/了,我们已经失去万世师兄,山诗,我不想再看见其他师弟/死/去了。”
“所以我才要见师父!”山诗突然把着山霜双肩,沉重地说道,“所以我才跟小茶说我们要见师父!除非我们真的见到师父,不然若到时再要我们师弟们再/出/山,我就是那第一个反对的人。”
山霜被山诗说中了心思,他同意地点点头,“没错,山诗你说的没错,我们要见师傅!”
俩人对视间,殿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隐暗的灯光中,小茶立在门口,在那背着亮光的夜里,山诗和山霜都看不清/他。“过来吧,师父在清水阁等你们。”话罢,也没等那殿里坐在放着万世架席旁的俩人,他便走了。
清水离开后,雨林山陷入了某种不安定的停滞,万世和千秋因为小茶的事情争吵不休,而性格如同他们俩人的山霜和山诗,似乎也默契地有了相同的避忌。他们俩人和万世千秋实在是太相似了,山霜似万世,山诗似千秋,所以当有了师兄们的前车之鉴后,他们俩人也生起了警惕。
光小茶片面的只言是不够的,虽然是清水的/亲/点,但他还不足够有威信力,他们要亲自去见师父。
清水阁没有掌灯,门半掩着,山诗和山霜对了一眼,山诗缓缓推开门去。
余光透过门缝穿进屋里,俩人同步走了进去。“师父?师...”山诗唤一半时,不远处席间忽然有了动静,两个人皆绷着/神/经/看去。
光透过窗户照着席间,能大概看到那里坐着个人,那宽大的袍子正是清水平日经常着的那一种。那个人微微垂首,知道有人来了,但是并无抬头。
山诗摸不清楚状况,他正想周前一步,那人却说话了。“山诗山霜。”
这一听是清水的声音,山诗山霜一怔,山诗说,“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喜悦的激动。
“师父一直都在,只是不方便见人。”
“师父,你从前闭关从来都没试过不见我们的,这次到底是怎么了?”山诗问道。
“你们若是好奇,就走过来,亲自看一看。”
山诗和山霜心里都不好过,这会儿听到清水的声音,便放下了些许防备,他们小心翼翼地向那人走了过去。可待到走到桌前面一看,两个人均是倒吸了一口气。
清水/从/腰间/往/下/的下/半/身/体/,是几近清/透/状的,他的面容惨白如纸,眉间阴郁/冷/戾,仿若濒//死/,吓得山诗和山霜瞬间都跪在了地上。山诗哑声问道,“师父!你这是!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双目颤动,面上写满了惊愕和惶恐。
清水耗费太多灵力了,以至于触动了心脉,小茶和他/命/理/相似,他需要/延/续/神/寿,吞/噬/小/茶/是唯一的办法。吞噬他后,清水就能幻成他的模样,这件事情只有万世知道,所以不明所以的千秋才会和万世争吵。
现在的清水就是这幅模样,所以平素他大多都是幻成小茶。
千秋离开,万世/又/死/了,今夜山霜山诗吵着要见他,显然是信不过小茶了,所以清水只能亲自见他们。
清水虚弱地抬声,“寒冰海封界耗了师父太多心血和灵力,师父需要闭关养着,但是这风声不能走漏出去,吩咐你们谎称我失踪了,是不想让外界知道我还在雨林山。”
“师父!你为六界/苍/生付出了这么多,他们谁记得啊!”山诗的声音是发着颤的。
“师父常常教导你们,付出从来都不计较回报的,山诗,你这么快就忘了。”清水又道。
“你总是为他人着想,可是谁领过情?师父那次就不该帮助武神殿带来的那个红/衣/女/子!师父可知,她竟然是雨神殿里的神官,她不止掀了/场/妖/雪/害/了/我们众多弟子的/性/命,今夜还和橙花/联/手,害/死/了/万世师兄!”山诗声泪俱下,“师父!万世师兄!他...他/死/了!”
一旁的山霜也忍不住了,他低声啜泣。
“我都听小茶说了。”清水淡声道,“是师父疏忽了,按万世的说法,师父以为是/先/天/神//官吩咐万世前去收伏橙花,这才让小茶应了万世,没曾想,那几个白衣竟然是假扮的。”万世/死//无/对/证,清水黑漆漆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光,山诗和山霜都低着头,这时都没有看到。
清水怎么会想到儊珩和落奇襄也在橙花宫,要不是他们,拿/下/橙花势在必得。至于先天神官,确实是他出的一个幌子,毕竟现在他灵力还没有全然恢复,单单以雨林山的名义,雨林山弟子定是怯步!放眼这漫山弟子,除了能和/鬼/界/的/虾/兵/蟹/将打一打,再无半点用处。可惜他和儊珩养了一千年的感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这千年/来/布/的局,半点没有触到儊珩的情分,清水到最后,什么都没落下。
清水恶狠狠地捏紧了椅子/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