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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重三上巳

嬉戏一番后,忠尧等人唤了茶博士,点了双庆茶肆的招牌鲜鹅鲊(zhǎ)和小鸡假炙鸭,又要了云英面、笋泼肉面、子料浇虾面、大片铺羊面等主食。

这鲜鹅鲊(zhǎ)的“鲊”是一种特殊的腌制方法,便是通过腌渍发酵使食材产生特别风味,鲜鱼、虾蟹、鸡鸭、雀鸟、鹅掌,皆可腌制成鲊(zhǎ)。制作时,先将食材洗净、拭干,不留水渍,用盐、糖、酱油、椒、姜葱丝等制成调料,然后将食材装入坛内,每装一层食材,铺一层调料。装实,盖好。候坛中腌出卤水,倒掉卤水,加入米酒,密封贮藏。自此以后,就可以耐心等待黑暗中静静酝酿出的“鲊(zhǎ)”之美味了。

八人吃了面,尝过了招牌菜,酒足饭饱之余,忠尧说道:“食毕常漱口数过,不尔,使人病龋(qǔ)齿。药王孙思邈曾言,凡饮食讫,则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去,而脾胃自和,凡肉之在齿,得茶漱涤,不觉脱去而不烦挑剔也。盖齿性便苦,缘此渐坚牢而齿蠢且自去矣。”语罢,带头以茶汤漱口,众人见状,自然也跟着以茶汤漱口。

漱完口,咽下口中的茶汤,文傕忽然问道:“要是食讫,没有茶水怎么办,还能用什么漱口?”

忠尧淡淡地答道:“盐水或酒亦可,没有牙粉之前,药王每旦皆以一捻盐入口中,以暖水含,口齿牢密。不过,说到漱口,光早上还不够,晚上漱口更重要。世人奉养,往往倒置,早漱口不若将卧而漱,去齿间所积,牙亦坚固。”说着话锋一转,又对文傕正色道:“你这懒人的臭毛病该改改了。”

文傕一听,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因为,他就是忠尧口中那个晚上就寝前不漱口的“懒人”。

“噫——”众人纷纷发出嘘声,投以鄙夷的目光。

言讫,忠尧起身,和黎诗一道去结了账。随后,八人返回洪崖客栈歇息,不知不觉一日又过。

盼星星,盼月亮,那个重要的日子总算来了。

翌日,上巳节。

鲜为人知的是,上巳日与轩辕黄帝诞辰实为同一日。

古时以干支纪日,汉代以前,上巳节定为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谓之‘上巳’。上巳节的文字记述可以追溯到春秋末期,是古代举行“祓(fú)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周礼》郑玄注:“岁时祓(fú)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

魏晋以后,上巳节改为三月初三,故又称三月三或重三。

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fú xì)登高。何谓祓禊(fú xì)?即“春浴”,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论语》有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yí),风乎舞雩(yú),咏而归。”

后代沿袭此节习俗,渐渐发展成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内容也逐渐增多,因地制宜,譬如男女可在此节互相表达爱慕之情。上巳节桃花盛开,百姓还会在这天为女儿举行成人礼,因此又谓之“女儿节”。此外,还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等内容。

其实,上巳节还有一些地域上的差别,各地百姓会根据本地的民俗民风增加一些内容。譬如,嘉兴上巳节,妇幼则多佩戴荠菜花,言称此举可令人入夏后不头晕。

是日清晨,添线绣床人倦,翻香罗幕烟斜。

鸡初鸣,咸盥漱。

忠尧早早起床,取出自己按书中记载的方法制作的刷牙子,凝视片刻,这刷牙子一头以竹木做柄,一头植上马尾,做工虽谈不上精致,也算不上粗糙。

少顷,他淡淡一笑,蘸上青盐,以及依《苏沈良方》药材制成的牙粉,喝口清水,左刷刷,右刷刷,可刷了没几下就停了下来。忠尧低头看着手中的刷牙子,喃喃道:“豪门大户用牙香,平民百姓只用得起牙粉,但是这《苏沈良方》所制牙粉也是干粉状,沾到刷牙子上还是容易掉啊!看来还是得想想办法加以改进才行。

若说这世上最早的药物牙粉配方,必是这梁代刘峻所著《类苑》中记载的‘口齿乌髭(zī)’了。根据张杲(gǎo)《医说》中所述,《类苑》书中有一首‘西狱华山峰碑载口齿乌髭(zī)歌’:猪牙皂角及生姜,西国升麻蜀地黄;木律旱莲槐角子,细辛荷叶要相当。青盐等分同烧爆,研熬将来使更良;揩齿牢牙髭(zī)鬓黑,谁知世上有仙方。

这首‘口齿乌髭(zī)歌’中所提到的药物,有皂角、生姜、升麻、地黄、旱莲草、槐角、细辛、荷叶、青盐等,将诸药合煅,研为细末,用它来揩牙,有清热、凉爽之功效,还可健齿、护齿,刷牙以后,据说口中还有冰凉芳香之感。

可惜,这仍然只是牙粉,还是容易掉啊。

倘不以刷牙子揩齿呢?古人用的是手指,称之为指齿,用手指蘸点牙粉试试?”

想到这里,忠尧放下手中的刷牙子,用左手指捻了一点牙粉洒在右手食指上,然后将右手指伸入口中试着刷了刷。未几,他摇了摇头,叹道:“手指只能将刷牙药末揩入齿间,用手指当刷牙子,感觉太怪了……”

言罢,看了看自己刷过牙的右手指,忠尧忽然一脸鄙夷,赶紧放入铜盆清水中涮了两下,洗了洗。

他一边用手指搅动着盆中清水,一边自言自语道:“唐时王焘著《外台秘要》,卷二十二除记载有药物牙粉外,还有一句什么话来着?唉,想不起来了,还是拿出来看看吧,温故而知新也……”

思虑至此,忠尧连忙将手用洗面的方巾擦了擦,灵力一运,手中出现了一本《外台秘要》。接着,快速翻至卷二十二,一面指着书上的文字,一面念道:“升麻半两、白芷、藁(gǎo)本、细辛、沉香各三分,寒水石六分研,右六味铸筛为散。每天早上将杨柳枝头咬软,点取药粉揩齿,香而光洁……嗯,这的确是世上最早的刷牙子,将柳枝咬成刷状软头,蘸药揩齿……”

忠尧语罢默默合上书,掩卷沉思,来回踱步:“杨柳枝,软头,牙粉……若新折一捆柳树枝,剁碎,扔进锅里,添水熬煮,熬啊熬,熬啊熬,熬到最后,水没了会怎么样?嗯,只会剩下一锅黏稠的胶状物……”

想到这里,他突然两眼放光:“胶状物?!若将牙粉和姜汁添进去,混合一下,会如何?哎呀,有了!牙粉就成了牙膏牙膏!我怎么把《太平圣惠方》的药膏药齿法给忘了呢?呵呵!取柳枝、槐枝、桑枝剁碎煎水熬膏,熬到最后只剩下一锅粘稠之液,再入姜汁、细辛混合,便成了药膏,从此不再掉粉,你粉不粉我都没关系了,每用擦牙,岂不快哉?”

忠尧兴奋地一拍大腿,急匆匆奔至案前,执笔疾书。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要将这个主意赶紧写下来,避免时日一长,就不记得了。而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一个学习的好习惯。

恰在此时,子翃站在门口催了起来:“师弟,你好了没有?好了的话,我们就去跟高师姐、欧也师兄他们汇合了。”

“来啦,来啦!”忠尧一边疾笔而书,一边答道。未几,事毕,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笺折了又折,再放入自己怀兜之中,而后出了门,与子翃一同离去。

须臾,及至前厅,与高雅郭等人汇合后,八人按图索骥,依照花神宫所给舆图,出了渝州城西的西水门,直奔缙云山而去。

……

渝州城,花神宫别苑。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齐韵便早早醒来。

啼莺琼阁,墙花拂影。鸳帏睡起,正飞花兰径。一方雕花轩窗,烛火摇曳,窗内人对镜梳妆。案上红白晶莹,交相辉映,一个精致的瓷祭红穿心盒打开来,里面盛放着黛粉,这是一种黑色矿物,磨成粉后再与水调和,便可用以画眉。

瓷祭红穿心盒的旁边放着一个白玉妆粉盒。妆粉者,粉饼也。另有一质地坚硬、色泽美艳的“鎏金飞鸿折枝花”银质蚌盒并排而放。这是一个佳意款款的胭脂盒,器物的外形为天然蚌壳的形状,也是齐韵的心爱之物。

银质蚌盒中盛放着鲜红娇媚的胭脂。胭脂,又名燕脂,古时以红蓝花朵为染料,后根据需要加入油脂、骨髓等物,燕支也就成为了臙脂,“臙”为“胭”之古体字。胭脂分面脂和口脂,与妆粉调和后也可以作腮红。

早起画眉,弄妆梳洗一番,齐韵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但见镜中的自己珠履玲珑,罗衫雅淡,唇颊留香,艳阳满怀。那青翠娥眉,搭配上唇色那一抹甜柔之红,可谓是匠心独运,相得益彰。

“春江暮雨,良辰有几许,红尘浮名,只身孤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齐韵浅吟道。

话音甫落,五更箫鼓人家,门外晓寒嘶马。别苑门口一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疾驰而至,迅速下马,将缰绳交与门口守卫,快步入内,径至齐韵屋内。

帽压半檐朝露,镜开千靥春霞。

黑衣人背负双刀,单膝跪地,拱手禀告:“启禀都监,所有事情均按计划布置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齐韵打开钗盒、钿盒,从中取了一枝珠钗,拿在手中,映着烛光端详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很好!那就依计行事。”

“是!”来人点头领命。

齐韵忽然想到元竹,遂问道:“对了,元院使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将选好的珠钗轻轻插入发髻。

“回禀都监,元院使已经在嘉陵江、温汤峡畔了,白沙渡口、依来渡口所有摆渡者悉数换成了我们花神宫的人,元院使正坐镇指挥。”黑衣人低头答道。

“若有不速之客,就想办法处理掉吧,不必回禀了。”齐韵淡淡地说道。

“是!”黑衣人颔首领命,起身后出了屋,又如风一般地疾奔而去。

……

缙云山古名巴山,记载于《黄帝内经》中,位于嘉陵江畔,温汤峡边。

山间白云缭绕,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磅礴郁积,气象万千。早晚霞云,姹紫嫣红,五彩缤纷。传说,轩辕黄帝于此山修道,炼石于缙云堂,于地炼丹时,有非红非紫之祥云出现,是曰缙云。又因古人称“赤多白少”为“缙”,故而得名缙云山。

另据郡志载,宋灵成侯庙碑云:此山出于禹别九州之前,黄帝时有缙云氏不才子曰混沌,高辛氏亦有不才子八人投于巴以御魑魅,名基于此。

李商隐诗云: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诗中的巴山便指的是这缙云山。

缙云山山势峻秀,从北到南山有九峰,朝日峰、香峰、狮峰、聚云峰、猿啸峰、莲花峰、宝塔峰、玉尖峰和夕阳峰。九峰挺立,拔地而起,山上古木参天,翠竹成林,环境清幽,景色优美,是观日出、览云海、夏避暑、冬赏雾之绝佳去处,因而有“小峨眉”之称。

其中,玉尖峰为缙云山的最高峰。

狮子峰远眺如雄壮的狮头,最险峻壮观,由下仰望则状似一头雄狮俯卧峻岭,故而得名,从崇圣寺至峰顶,沿途共有六百八十级石阶。

朝日峰,缙云山九峰中从东北到西南的第一峰,晨光初照,先得朝日。

香炉峰,与狮子峰相对峙,峰旁有一石柱高约七八丈,传闻有“日照香炉生紫烟”的迷人美景。

聚云峰,又名海螺峰,位于崇圣寺后,因峰顶水气蒸发,常有云雾聚集而得名。

莲花峰,峰顶岩石状如莲花,因而得名。

宝塔峰,形状象宝塔而得名。

夕照峰,缙云山九峰中最末一峰,位置偏西,因夕阳晚照而得名。

猿啸峰,峰峦险峻,少有攀登,人迹罕至。

深山藏古寺,狮子峰、聚云峰两峰之前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崇圣寺,为南朝古寺,下院为温泉寺,背依峻岭,前临幽谷,四周古木参天,翠竹成林,历代修葺扩建,盛极于宋。

不过,按照舆图所示,花神宫让众人此行前往的并非是狮子峰,而是崇圣寺后山、狮子峰南面的聚云峰。

只是去聚云峰的路上,须得经过张飞古栈道,方可至白沙渡口;之后过嘉陵江碧水,才能抵达对岸的依来渡口。

忠尧一行按图索骥,来到张飞古栈道。

这是一条隐藏在莽莽丛林中的古道,宽约七八尺,以青石铺就,以土夯实,长约六里,背依西山,一面临江,据传三国时张飞率军北上阆中走过此道,故而得名。

古道两侧长满了杏花树、高大的香樟树,置身其中,空气中浓浓的香樟味和杏花香沁人心脾。

八人行走在张飞古栈道上,每走一段路,皆会发现树上缠着红丝带。

黎诗在一株杏花树下驻足,凝视着那红丝带,疑惑地问道:“这一路走来,看见了好多红丝带,不知此为何意?”

忠尧上前看了一下,略作沉吟,道:“可能是指路的吧。”

话音甫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就是指路的。我等先去也!”

忠尧等人闻言一惊,忙转身向后望去,却见十多条白色劲装的人影忽左忽右,忽起忽落,正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那身影如魅如幻,倏忽即至跟前,不过却一刻也未停留。那中年男子身为率队之首,忽然往右边一跳,身形跃起,在空中翻了一跟头,双足又往古道边的香樟树上一蹬,一阵风似的就晃了过去。

后续十数人见状,纷纷仿效之。

高雅郭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口中喃喃自语道:“虎啸奔雷步,云纹白虎……难道是?”

忠尧问道:“雅雅姐,他们衣服上的白虎云纹我也看到了,你发现了什么?”

“既然身着月白色白虎云纹衣饰,看来应该是白虎派的人,只是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个宗门的。”高雅郭忧心忡忡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语。

忠尧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忽闻身后远处又传来一个凶巴巴的声音,这声音又尖又细:“前方是何人阻路?好狗不挡道,速速让开!”

回头定睛一看,昆羽宗众人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行二十余人皆身着朱衣劲装,骑着火珠麒麟,竟一路冲撞呼啸而来,一时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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