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声鹰呖打破了书斋的宁静，一只目光炯炯有神的信鹰落在鹰架上，正在打扫书斋的老仆慢悠悠地取下鹰爪上绑着的布帛，随手安抚了一下远道归来的信鹰，架着它放置在鹰舍里，偌大的鹰舍，此刻只有这孤零零的一只老鹰在此栖息。
“先生，有信到。”老仆的声音慢悠悠的，行动慢悠悠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充满暮气。
白衣儒士望着眼前的一块龟甲，头也不回，“到现在，只有一只归来吗？”这沙哑的声音，很难让人想到，此人赫然是明王左膀右臂之一的算无遗策刘伯温。
“鹰士在讨逆将军出发那一日尽数出发了，按时间算，如今应该有十人接到了先生的安排。”
刘伯温点点头，轻轻拭去嘴角不经意流出的鲜血，“回应如此之快，这封鹰信应该是那傻孩子的吧？”
一直冷漠着脸的老仆此时也露出一丝微笑，“是典韦发回的，只有一句话——韦报恩去也。
当年，你算出背后策划阴谋之人，也算到神箭门参与其中，在典家找到了这个已经几乎流干了血的孩子，用引魂灯救下他。
从那时起，这个孩子就视你如父，一步步在你的培养下成为了如今最年轻也最有潜力的武圣。
你说东他绝不往西，如果不是你安排了一切，我想这个单纯的孩子，连报仇的欲望都不会有。”
刘伯温无奈，这个从祖父时起就一直守护着自己的老仆，可不是一般仆人，就是这般埋怨教训自己，自己也得忍着。
“裕叔爷，莫道伯温心狠，我给这傻孩子起了一卦，如果我不干预，他最后会追随一位枭雄人物，落得个万箭穿心死无全尸的下场。
说到底，他这般天姿，世所难容，就是明王，也是年过半百才摸到武圣门槛，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稳稳踏入武圣境界，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所以天上那些神仙不会让他有好结果的。
我只能让他追随如今龙气逸散的刘翊，这般在大气运之下，他才有善终的可能。”
被称为叔爷的刘裕暗自叹气，也不说话，心底悲凉无限，“伯温啊，叔爷哪里是怪你逼着典韦这傻孩子去追随那刘翊，叔爷是心疼你用寿元来替明王一家布局。
你要知道，这汉皇后裔，血液里流淌着的就是高祖的那句，共患难可也，共富贵难也。你这般苦心孤诣，又哪有好下场啊……”
“伯温，你……”刘裕话没说完，又一只信鹰飞回，刘伯温和刘裕同时露出疑惑之情，步下的暗子中，除了典韦这般忠厚老实之人，还有谁会这般迅速反应？
刘裕取下信鹰腿上的布帛，上面只写着一个字——起。
刘裕看到这个人的信后，明显十分厌恶，“你不是说，此人非绝路不可用吗？这才刚开始，怎么就直接召回了他？”
刘伯温淡淡一笑，“叔爷，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召回的他，是他闻到了风声，自己要回来啊。”
说完这句话，刘伯温丢了一枚铜钱到面前的龟甲上，却见那铜钱晃晃悠悠偏偏不落下，竟然诡异地卡在了龟甲的缝隙里，没有一面落地。
“乾位，火象，主兵戈之事，吉凶不定，看来他不只是闻到了风声，而且遭了大难，生死皆在一念之间。
叔爷，劳烦你出马一次，去看看他在何处搅动风云。如果于大事有益，救他性命，收他入幕，如果敢坏我大事，那就……”
刘伯温捻起那枚铜钱，轻轻揉捏，化作一阵飞灰，刘裕点头示意自己明了，然后继续缓缓打扫着地上的灰尘。
……
“……我们要去的天姆山，原名神秀山，是蜀中少有的灵秀之地，光武爷爷把此地封给了道教张家，从此作为道门两大祖庭之一，改名天姆山。
当年啊，黄巾乱贼借势压人，几乎要攻下了天姆山道庭，老天师以一敌三，被那张氏三兄弟暗算，险些丢了性命，失了道承。
王爷独身一人，飞渡天险，夺回了天姆山道承法典，救下老天师性命，也就是这一战，张氏三兄弟被王爷重伤，黄巾贼气运被王爷借天姆山的阵法震散。
自此啊，蜀中天师一脉视我明王府为救命恩人，老天师更与王爷结为异姓兄弟，王爷更是帮着老天师力压龙虎山道家与茅山符宗，成为天下道门领袖。
叔父在草原寻你踪迹，多亏有天师一脉的人帮忙测算凶吉，而且这里还供着你的长生牌位，天师府上下日日夜夜为你祈福。
所以，无论如何，你这趟行走江湖，都该来这里承了人家的情，也不枉天师府与我明王一脉的交情。”
盘山小道上，曹变蛟正绘声绘色地给阳霆说着此行的一站站路程，倒是让枯燥的赶路显得有声有色。
眼看快到天姆山下，阳霆不禁打趣道:“你不是说你在江湖上，号称一魔二仙三道士之首吗？一介魔头，在正道天师府出现，不怕人家替天行道灭杀于你？”
曹变蛟面色尴尬，不做回答。
“怎的，难不成他们还真会教训你？而且你好好的，为什么会被称作天魔？”
曹变蛟叫路程还有一段，便将多年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阳霆在虹光过后消失不见，曹变蛟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兄弟，于是愤而离家出走，想要混进黄巾贼中，以求有朝一日可以报仇。
本就黑瘦的曹变蛟化妆成孤儿模样，混在难民之中，等待着心怀不轨的黄巾邀买人心时顺势加入。
黄巾贼确实来了，可是曹变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数十个黄巾贼被人斩杀当场，就在那人准备离开时，在慌乱人群里冷静伫立的消瘦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用一种很奇怪的音调询问曹变蛟，“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死人吗？我每天都在看着身边的人饿死，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的兴趣更大，走到变蛟身边，隔着面纱，仍能看出他微微一笑，“你可不像个孤儿，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不知为何，明明微笑的人会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你只要说一句假话，他就要吃了你一般。
好在曹变蛟根本不打算说假话，看到这人利落的身手后，曹变蛟就下定了决心，“我不是孤儿，我的哥哥被黄巾杀死了，我就是想混进黄巾里等机会替我哥哥报仇。”
说完，曹变蛟开始跪下磕头，“求求你，教我你的武功吧，让我能报仇！”
蒙面人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笑着拦下曹变蛟，“教你本事？不难，可是，你学会了我的本事后，就会被世人所不容，就会变成别人眼里的恶人，就会有无数正义之士想要杀你……
想学本事，还是去找那些正道大侠或者儒门书院吧，不过，不知道他们知道你是为了报仇学艺，还愿不愿意教你？
哈哈，说这些干嘛，总之，报仇，不是你这个孩子的事，等你长大了，真的懂得什么叫仇恨再说吧。”
说完，蒙面哥就要离开，下意识地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想要告别这个孩子。
可是他的手触摸到曹变蛟肩膀的这一刻，蒙面人似乎着魔一般，紧接着上上下下摸遍了曹变蛟浑身骨骼。
那人的眼睛在此刻仿佛能够喷出火焰，“说，你叫什么！你是谁家的孩子！”
曹变蛟知道事情可能有了转机，便告诉了那人，自己随叔叔逃难，被一户人家所救，结果那户人家死在黄巾手中。
蒙面人揭开黑色面纱，是个面白无须的男子，男子眼神妖异，嘴角因为激动不自然地抽搐着，狠狠吸了口气后，“不管了，这般天姿，既然遇到了，错过了会遭天谴的。你跟我走吧！”
一路上，那人告诉了曹变蛟，自己叫做血魔段珪，属于一个叫做阴魔宫的地方，那是一个只属于黑暗的地方。
曹变蛟在阴魔宫向段珪学艺，而阴魔宫也早已查出了曹变蛟的真实身份。就在学艺的变蛟实力突飞猛进之际，曹文诏突然出现。
段珪原本以为本以为正直的曹文诏要带走曹变蛟，可是让段珪没想到的是，曹文诏只是带来一瓶丹药，并且要求段珪教授曹变蛟真正的血魔功。
丹药是天师府给的回魂丹，传说中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来的珍贵丹药，自从曹文诏来过后，曹变蛟每日都离不开这丹药了，因为他真的每日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整整两个月后，最后一枚丹药吞服下去，倒地的曹变蛟没有起身，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练功走火入魔身亡了，可是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出现了，一个只有血脉的虚影从曹变蛟的身体上分离出来。
段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只有古籍中曾经记载过的，血魔功的最高境界——血影化煞，这一刻起，曹变蛟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他比阴魔宫里所有人更适合魔这个称呼。
“那时的我，其实只是走火入魔偶然间血影化煞，与你此刻一样都是伪境先天，不过不同的是，你是有先天之气没有先天底蕴，我是底蕴深厚，没有先天气息。可就是如此，我也几乎打遍年轻一代无敌手。
后来更是凭借着血魔功破碎他人心血化为几用的特性，我炼化出真正的先天气息，成为真正的先天高手，更是通过一路行走江湖，留下偌大名声，当然了，也不全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毕竟实力强大以后，我就一直在按照刘师的指示，寻找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除了一些势力过大一时无可奈何之辈，其他都是满门上下人畜不留。
本来少天师张鲁的实力才是如今四大宗师之下第一人，加上老天师与王爷的交情，我不该和他争什么名声。
可是我与人交手时，魔性翻涌，血煞化影不受控制，张鲁出手阻拦，他本不欲伤我，我却趁机破开他的道躯，导致他道心有损，随后又输给了南海符宗的施浪。
所以，天师府上下，如今对我的怨气，有点……”
话音没落，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怎的，我天师府上下竟然在你眼中皆是如此无量之人吗？还是你觉得，我连输给你这小辈这点小事都看不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