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云飞所说的桐表姐就已经开始在山洞外的平地上活动了。
即使是产前的一个月,孕妇也不会安生的坐着,会帮忙带更小的连路走不稳的孩子,为部族做着贡献。
多么可爱的一群人……
不可爱都不行,不可爱就有可能会被饿死。不是你饿死,就是他饿死,不是自己死,就是亲人死。
生产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产生大量富裕食物的程度,除了鸟不生蛋的冬季,剩下三个季节,除了临产孕妇和巫,原始社会的成员每个人都不能停歇。年龄大的成员,也要从事一些手工活,为部族活动提供后勤保障。
桐看起来像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一边带着孩子,一边摸着肚子,幻想着自己的孩子出世后的模样,清纯的眉眼间洋溢着一种叫做希望的幸福,眉眼之下,又隐藏了一种说不清的顾虑。
凌昨日刚死,下午就被家人埋葬了,而下一个需要经受命运考验的人,正是桐。
桐经常会听到部族内年长的女性在干活的时候跟自己说:放宽心,只要过了第一胎,以后就有“经验”了。
以后只能是以后再说,第一胎结果会如何,桐的内心充满了迷茫。
在迷茫中,在朝阳下,草地上似乎多出来一个人影。桐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桐听到了眼前稚气未脱的孩子跟自己说:“桐表姐,我会保护你。”
是云飞!
桐惊喜道:“雉!先祖又给你托梦了吗?”
云飞点头,承认了。
事实上,只有巫孃孃这种大忽悠才会对云飞的先祖托梦持怀疑和希冀的矛盾态度,其他人都对云飞的说法深信不疑。
不然怎么解释火折子的事情呢?
最近几天,部族的男性成员已经开始商量要怎么利用这个工具,去到更远的地方寻找猎物了。
对于桐的问题,云飞无意骗人,但是又必须承认。忽悠,这是属于巫的职责之一。
云飞点头后道:“桐表姐,以后不要叫我雉。我跟巫孃孃说过了,从今以后,我叫云,晚上巫孃孃会对其他人也说的。”
桐表姐听了之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指了指天上,“是那种云吗?”
云飞点头。
桐表姐又道:“是先祖给你取的名字吗?”
云飞再次点头。
桐表姐听到云飞连连承认,脸上更加欢喜,“我就知道,你是先祖派来的对不对!舅舅说了,你参与第一次狩猎的那天,我们就抓了16只廉,还抓了一只豹,是你带来了好运!”
虽然桐表姐很能脑补,但是不管桐表姐脑补到什么,云飞都是微笑着点头。
山洞前的巫孃孃看到了云飞的表现,亦是面露微笑。此刻巫孃孃有一种把云飞留在部族成为这支部族的继任者的想法,如果云飞不是实力强大的大族支的人该多好,那么他就不用迁徙,可以留下来……
云飞实在是非常具备巫的素质。
“说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桐表姐这样说。
云飞心里一阵沉重,桐表姐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是把命托付给了自己,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云飞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住桐表姐的托付,乃至于以后要跟随自己的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托付。
云飞吸了吸鼻子,看着桐,努力笑着问,“桐表姐,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桐看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然呢?你是我表弟,我凭什么不相信你。你还是未来的巫孃……弟弟,总之巫孃孃说你很有潜力,不相信你相信谁?”
云飞佯作伸懒腰来掩盖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次努力笑道:“那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你平平安安。”
“能保住孩子吗?”
云飞想都没想,直接道:“能!”
桐听到云飞的保证,笑着笑着哭了,挺着肚子,抱着云飞,“谢谢。”
片刻后,两人分开,云飞试着去摸桐的肚子,桐也很乐意让云飞去摸。
桐的肚子很光滑,此刻小宝宝安生的很,并没有出现踢肚子的情况。云飞心里想的是,现代人产前都有检查的,然而在这里,什么检查都不做不了。云飞最担心的事情是,胎位不正,孩子不是头朝下的,这个在原始社会很危险,因为这代表着难产。
云飞摸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好道,“桐表姐,最近要经常走动……”
说到这里,云飞自拍了一下脑门,笑了。想什么呢,产前运动是为了扶正胎位,原始人怀孕8个月都还有干活,临产前一个月还会帮忙带孩子,根本不缺运动。
“……咳,当我没说。我,就先走了,你就放心的该干嘛干嘛。”
桐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和刚才的心情截然不同。
云飞又回到了自己喜欢一个人呆着的小溪边,这里是巫孃孃第一天上课的地方,偶尔也会有人来这里采水采草。巫孃孃不上课的时候,这里大部分时间是没有人的。
别看云飞刚才对桐答应的很爽快,但是云飞心里面一直没有底。
云飞扪心自问,自己能保住桐吗?
答案连云飞自己都不知道。
说白了,云飞刚才做的事情就只是忽悠,是好不负责任的承诺。
但是这个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承诺,对于产妇来说,至关重要。
现代研究已经有了一个结论,人类从疾病中恢复健康,60%的因素是靠人体自身免疫力,30%的因素靠自身的情绪,10%才是医药帮助。
现代普通人都会有一个基本认知,即有病要吃药。这个认知当然没毛病,但具体到某种病症却又不太适用。
比如说,肿瘤。
肿瘤恶化即为癌,良化则会不治自愈,医药可以帮助这种疾病恢复健康,人类自身的免疫力和情绪占的影响比重却又更大。
再比如说,感冒。
关于感冒有一个冷笑话:吃药七天好,不吃药一周好。哪怕是现代人,对于一切病毒性感染都没有任何有效措施,现代人对抗病毒的为数不多的措施只有提高免疫力和注射针对性的免疫球蛋白这两种。其他一切措施,都只不过是让病人更舒服一些,保持一个好心情罢了。
无论是多喝水还是吃感冒药,都只是让感冒患者舒服一些的渡过这七天。感冒的七天作用机理也简单,第一天和第二天,人体对感冒病毒产生排异反应,身体开始生产针对性抗体;第三天第四天,人体内的免疫球蛋白将病毒包裹,然后“同归于尽”;第五六七天,炎症反应结束,感冒痊愈。换句话说,第四天的时候,人的感冒其实已经好了,病毒已经被消灭,之后的三天都是炎症反应。
云飞现在想要完成医生的职责,也略懂一些基本常识,但是想要实施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云飞一无所有,既没有药也没有工具。
云飞对桐的一顿忽悠,就是开的第一位药:给桐希望和信心。
至于其他的手段,云飞还一无头绪,对于桐能不能母子平安,甚至是只保住桐自己,云飞都没有任何把握。
实在是桐的年纪太小了,现代人还在念初中的年纪,桐已经开始向鬼门关发起了进攻。
此时此刻,云飞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一句现代医生人人都知道的话,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