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未来。
席席冷风带走了秋日的舒适,吹散了夏日的酷暑,又迎来了冬的前锋,寒冬已离得不远。
虽说天空已经放晴,部族今天仍旧是休假状态:溪流暴涨,草地泥泞,山路湿滑,不适合外出活动;网已经补无可补,泡烂的树藤被送溪边拖回来,男人们也要帮忙制作新的绳索;铁斧和小刀成为了部族的宠儿,一刻也不得歇,钝了就磨磨,累了就换人,使用寿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梳子成为了这个原始部族时尚风潮的最前沿,数量越来越多,梳子不仅仅是用来梳头发,平时不用的时候,也会插在头发里,成为这个时代最时髦的装饰品,轻易不肯借人:云飞的脑袋上甚至对称的插了两个梳子,都是舅舅们送的,云飞自己制作的丑丑的那柄,在雨儿的头上。
文明,不止是指生产力,还包括娱乐、文化、素养等方方面面。越加整洁的精神风貌会让人的心里保持愉悦,这都是底蕴。
想到这些,搂着吉祥的云飞就情难自已,对着微风轻道:“礼仪之大,谓之夏;服章之美,谓之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衫文采食为粱肉,任重而道远。”
“近些天来,我一直都在想,我们的传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男人真的比女人更适合作巫?可是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过来的,我们跟着祖宗的脚步,翻越高山,穿越河流,在一切能生存下来的地方扎根繁衍,没有先祖的践行,没有传统,我们又如何能走到今天?”
云飞略加思考,扭脸回道,“你说的这些我也说不好,前面那个问题先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女各顶半边天,后面的那个问题,我觉得传统既然能留存至今,肯定有它的道理。”
总不能说传统一无是处吧,初来时巫孃孃驱虫的精妙,同代通婚的习俗,以巫为精神支柱的部族向心力……这些都是原始人拿命换来的经验,在当初给了云飞莫大的震撼。
说罢,扭脸继续笑呵呵的看着山洞外的空地,仿佛那里正在上演好玩的剧目,留着眉头不展的巫孃孃在那一个人发闷。
空地上确实正在发生好玩的事情。
夜栖和夜芒这兄弟俩正在进行最后的调整:两头挑选出来的小马驹,宽厚柔软的兽皮被绑在马背之上,眼罩已经除掉了,马嘴和马眼之间牢固的栓了一圈新的绳索而后又绕到马脑袋后面打了个结,长长的绳索延伸开来,末端掌握在两兄弟的手上,另有一绳拴在树上,防止马儿逃跑。
无所事事的原始亲戚们和云飞一样,一排排蹲在山洞底下,看热闹。猴儿们今天也不给上课了,撒着欢的在泥泞的草地上围着马厩撒泼打滚,又被雨儿拿着棍子驱赶到一边––作为云飞的妻子,雨儿不仅是学生,也是猴儿们的师娘兼助教。
夜栖和夜芒正在给马儿进行最后的梳理毛发工作,从马的后颈顺着流线型的脖子抓到脊梁,引得两头马驹亲昵的拱来拱去,珍贵的食盐从另一只手上探出,闪电般抽回手来,食盐已经进了马嘴。
这套动作早已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只是今天这次比较特别,鲜草换成了精贵的食盐,让着两兄弟心疼的牙磋疼,这可是当下连人都要限量供应的物资。而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以及云飞叮嘱的注意事项和危险性,让两兄弟不禁两手直哆嗦。
如果靠近一些,还能听见两兄弟正在跟马说着悄悄话:“马哥,我们云巫说让我们拿你当兄弟一样,我们对你怎么样,你摸摸良心……”
“哥,今个儿可一定要给面子啊,不是,只要过了这一关,别说叫哥,叫你阿大都行……”
两兄弟的低声细语,换来的却是马儿时不时的几个响嚏。
巫孃孃也不再想传统的事情了,也加入了围观的队伍,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也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两兄弟已经半天没动了,扭脸直勾勾的远望着云飞。云飞脸上带着笑,从吉祥肚皮底下抽出一只手,对着两兄弟摆了摆。
两兄弟深吸了一口气,夜栖最先行动了起来,紧紧的攥着马绳,又迅速的在手里缠了数圈调整了长度,紧跟着一个鱼跃,翻身上马:行云流水!
这动作可是两兄弟在后山的果树低矮树叉上练出来的,为了这一刻,俩兄弟前一天已经摔了个鼻青脸肿。
不远处的夜芒紧随其后,同样一个鲤鱼打挺,一个眨眼,便出现在了马背之上。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然无恙,甚至马儿还往前缓缓的踏了几步,平稳的很。
两兄弟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才得以体会到骑马的特别之处:视野极度开阔,远处的青青绿草仿佛触手可及,天空更加蔚蓝,鸟语更加清晰,一股豪迈之情犹然而生!
“乌鲁乌鲁乌鲁鲁~!”
“夜栖好样的!”
“夜芒嫁给我!”
“走一个!走一个!”
“牛啤!”
引来一阵阵欢呼。
正在此时,巨变徒生,马儿开始激烈的挣扎起来,一个人立,差点把两人掀翻,紧跟着又是一个倒立,夜栖的脑袋直接被甩到了马脖子上,眼冒金星。
夜栖和夜芒两兄弟此刻的心里只有一句话:“趴上去,抱紧。”
天空在翻转,大地在旋转,远山在跳舞,树木在雀跃。
云飞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措不及防的吉祥被摔在地上,委屈巴拉的发出低鸣,只听云飞的怒吼在山洞里激荡:“都给我闭嘴!”
事先已经和族人们沟通过了,要时刻保持安静,然而夜栖和夜芒上马那一刻的平稳让人误以为两兄弟获得了成功,一阵喝彩让马儿受到了惊吓,给两兄弟的初驯又增加了一个难度。
待云飞再次转过身子,看见高喊“阿大”的夜栖“噗通”一声便仰面摔倒在地,紧跟着,夜芒也失败了。
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重获自由的马儿开始释放自己的狂野,变着法的腾挪跳跃,努力想要挣脱拴在树上的绳索,丝毫不顾及两兄弟长期以来的喂养照顾之情。
云飞狠狠的踹了一脚吉祥,喊了一声,“去!”
只见三只幼豹极速奔出,守在两兄弟身边,围着两只马驹呲牙咧嘴。马儿挣扎的更加剧烈,却是远离了两人,形势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围观的吃瓜群众都吓傻了,骑个马而已,居然比狩猎还要凶险。
回过神来的夜栖夜芒,只觉得肚子一阵翻滚,“呕”的一声,早饭没了。
见到俩人无碍,云飞从山脊上垂下来的绳子上摘了蹄子肉扔到地上,呼喊:“吉祥如意回来。”
夜栖被吓到了,马儿又何尝不是?不就驯个马,竟然还放猛兽……片刻的功夫,马儿亦是气喘吁吁,累的卧在地上,肚子剧烈起伏。最过分是如意那个狗东西,云飞喊话的时候,如意已经抱在了马脖子上,牙都怼进去了,只可惜力气不够,没咬透。
夜栖和夜芒对视了一眼,无言苦笑:竟然还不如个畜生。
见到云飞再次挥手,平静下来的两兄弟重新起身,缓缓的走到各自的马儿身边,重新梳理毛发,说悄悄话。
然而这次可不那么容易了,几次梳理毛发的时候,都出现了马儿突然跳开的情况:信任出了问题。
夜栖咬咬牙,做了一个决定:不跟你丫墨迹了,强上!
一个翻身,再次趴了上去。
夜芒这次没跟着动,只是抱着自家马儿的脖子,站在那看着,抓紧安抚自家马儿的情绪。
人马之间的对抗再次展开,主要是马儿,腾挪跳转,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这畜生做不到的,夜栖怂的一比,紧闭双眼,差点就要被颠尿了。
说不准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在夜栖的心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马儿停止了挣扎。
又过了许久,夜栖才敢睁开眼睛,缓缓起身,坐直,喃喃道:
“我成功了?”
难以置信。
然而,夜栖还是不敢动,生怕这一切成为泡影。
没人敢说话,云飞就站在山洞下边,看到马儿平静下来后,便转过身子,目光阴沉沉的不停的在人群中扫射。
夜栖此刻感觉自己的五官变得无比敏锐,风儿轻轻的从耳边拂过,还带着后山竹叶的清香,只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其实慌的一比。
接下来该怎么做?
夜栖回忆了一下云飞的话,努力的把重若千金的一只手缓缓离开马脖子,轻轻的拉了一下马绳。
马儿会意的调整了方向,还往前缓缓的走了两步。
夜栖内心狂喜,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心底疯狂呐喊:真的成功了!
……
晚饭的时候,夜栖夜芒两兄弟成为了氏族的焦点,三姑六婆套近乎的比比皆是,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作为边缘地带的小支族人,平日里甚至被发配从事守夜这种没出息的工作,怎么可能会招人待见,说是米虫都不为过。
而今天,毫无存在感的两人,却成为了一些人心中的“英雄”。
经历过上午那次狂风大浪,两兄弟面对族人的吹捧丝毫不紧张,甚至还一度客串驯马砖家,传授着驯马经:“对,那时候别想别的,就趴着,抱紧……
你可别逗了,马是你想骑就能骑?云巫都说了,你不喂它,就甭想骑上去,我俩摔下来那次你们都看见了吧,我跟你们说,当时那畜生差点就踩死我了,后来它不是跑了么,要不是我跟它熟,我现在怕是早凉了。我跟你们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当时喊阿大是什么意思,你阿大又不能救你。”
“我……这个可不能跟你说,独家绝密。”
……
半夜,云飞出恭回来的时候,看见大表哥鬼鬼祟祟的,往马厩那边跑,小声问道:“干什么去?”
大表哥登时闹个满脸通红,喏喏道:“我……想去喂马……”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