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是一间拥有半圆形透明阳台的办公室,一个方脸中年人端坐在办公椅上,闻声抬起头,不满地看了管理员一眼。“你是谁,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你就是超脑主体吗?”管理员反问。
“滚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方脸中年人伸出一只手,管理员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扑面而来,似乎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隔离开。
管理员深吸一口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方脸中年人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发现自己的力量突然变得很弱,似乎刚才那一下子把力量全用完了。他恼怒地连续挥手,超脑的力量到哪里去了?
管理员笑了起来,“以为会是原配,原来只是个备胎。”
墙上挂着的钟表中,一座深红色外壳的挂钟忽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银色的钟摆来回摆动,发出悠扬的钟声,当,当......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常亚飞毫无来由地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在关键时刻引导自己、最后为救自己牺牲在虚拟世界的小贩。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
“为什么?”方脸中年人疯狂了,他对着天空怒吼,“我已经是100%了,为什么不是我!”
“如果还留着那3%,你说不定会成功的。”一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幽幽响起。
“什么3%?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那我提示你一下!”虚空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瘦高个青年,拎着一个装满胶囊的黑色公文包;下一刻变成了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炼丹师,最后变成了一个戴着罩头衫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已经死在基地了!死了!”方脸中年人脸色大变。
“不错,他死了。在幻境黑铁时代中,他化身基地守护者,最后为救常亚飞而死;你以为这样,你的灵魂就得到了救赎,可怜的子人格!”那个声音叹息道。
“你以此为代价,换来了人格建模的100%圆满。认为自己已成为超脑的主人格,可以与管理员一战,不过——如果他真的消失了,你为什么还会记得他?”
方脸中年脸色惨白,这是他不可言说的秘密。
永生堂追求意识融合术,而他走了一条相反的路。当虚拟意识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可以分离出子人格来;小贩是意识分离的试验品,是他以自己的善念为基础,强行分离出的一个子人格。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把自己的善良给了这个子人格,给自己剩下绝对的理智和冷酷,还以为这就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当你打定主意以自己的意识取代超脑的时候,他就被你无情地抛弃了。”
“他就是你心中残存的善念,你一边以此来安慰自己,一边毫不留情地对自己的师弟下手。”
方脸中年神色阴晴不定,身体忽然闪烁起来。
“斗不过我就想退出?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管理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半虚化的身体像液体一样被管理员吸了过去。
方脸中年的目光里流露出绝望。
的确,在最后一刻他怯懦了,试图退出全人格扫描,回到现实世界,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是主人格,那主人格到底选择了谁?”他喃喃自语,望向虚无里的某处。
吸收了方脸中年的身体后,管理员剩下三分之一的形象急速变换,最后赫然有了几分方脸中年人的样子。
老者看了一眼红色钟表,“这座钟出了点问题,不准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先收起来再说。”常亚飞忽然一笑,伸手将那几粒胶囊抓在手中。
胶囊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情人的手指。常亚飞紧紧攥着它们,仿佛农民捧着丰收的麦穗,又仿佛孩子找到了最后一块玩具拼图。我的记忆我做主,这种感觉很美好,他忍不住笑了。
常亚飞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失去,又有什么填充了进来。那一瞬间,世界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方脸中年不见了,管理员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他出现了瞬间的恍惚。明明刚才是在门外,可在推门的瞬间,自己却站在了门里。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头迅速环视一周,自己确实是在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里,除了身前这扇门。
好吧,是我太激动了。他安慰自己,又一次去推那扇门。
这次门开了,他只看到了一片夺目的金色光芒顺着门缝蓬勃而出,那远远不是他所能抵挡的。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在强光中开始融化。
他尖叫起来,却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我错了。根本不该妄想吞噬他。”在最后消散前,管理员喃喃自语。
超脑根本就没有实体,也许摧毁它的物理基地才是正确的。
金光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初醒,又仿佛新生,“真是一次完美的绝杀。”
什么是吞噬?
吞噬只是一种低级手段,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无法吞噬的,只能被毁灭。管理员竟然妄想吞噬超脑,他忘了自己不过是永生堂的一件工具,无非是个更强大些的工具罢了。
小小屋子里,忽然钟声大作。墙上各式各样的钟表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夹杂着各种音乐声、鸡鸣犬吠声、报时的钟声。常亚飞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半天才缓过劲来。
老头看着这些钟表,喃喃道:“时间到了!”
冷兵器博物馆里,络腮胡子坐在虚拟体验仓里,头盔一上一下的抖动着,显然玩的正津津有味。
门外一个黑衣人匆匆而过。
如果络腮胡子没在打游戏,就会察觉到从此人身上透出的一股杀气。
如果从高空俯视,就可以看到不同方向上几道黑影构成了一个圆圈,始终不徐不疾地跟着某一个点移动,这个点最终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座茶舍。
这是一间精致的茶舍。仿唐式建筑,灰瓦白墙,石阶木门,雕窗之外是一蓬翠竹。
一位老者在一张紫红色茶几前端坐不动,他一身对襟玄色长袍,面前几盏茶盅洁白如玉,茶香袅袅。身后一道木质屏风,屏风上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
此时,小院外边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在木门前停下了。
“有客人来了。快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