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出声,将头完全偏侧到了车窗的一面。谁会喜欢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喜爱的孩子,谁会喜欢她?哦,还有人,有个人,他说要她做此生唯一的,可是,她却不能够……
白乔荞闭紧了眼睛,暖气是不是太足了?车子是不是开得太快?她胸口很闷,闷得喘喘想吐。
“停车!”
她忽然大叫,肖容华紧忙急刹,将车停下,她便开门冲了下去。旁边是临海的栏杆,白乔荞上半身吊在栏杆上,呕得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肖容华从车上拿了纸巾递过去。她人有些虚脱的扶着栏杆靠着,夜里的海风很大,吹得人清醒,也吹得人脑壳子疼。
“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他转到车子的另一边,开门,进去。
白乔荞不动,倚在栏杆那儿,杵着,像一道瘦竹竿的影子。
肖容华等了几秒,不耐,按想了喇叭。
然后便看到她站直身,目不斜视的从他车旁走过。走得缓慢,看得出来体力不济。肖容华恼了,车门摔得砰砰响,大步流星的拦到她面前,一言不发,拽住她的手就往车子里拖。白乔荞有意跟他作对似的,一手拉住了栏杆,死死僵在原地,怎么也不肯上车。
“白乔荞!”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跟他没关系了,我跟你们都没关系了!能不能放过我?给我一点安静的日子?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我承担这些?给我条生路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们了……”
她一瞬间爆发,声嘶力竭的怒喝出声,及后,声音变哑,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竟是蹲了下去,缩在肖容华脚边。
柔弱的女人见了不少,很奇怪,会对这个女人生出恻隐之心。许是曾经同住一屋的关系,许是她曾经没有防备的对着他喊过那一声“肖大哥”,肖容华竟然没有劫了她就走,去做他与白露说过的那些事。毁了这个叫白乔荞的女人,让许西蒙尝尝,自己女人被其他男人玩弄于股掌的感受。
这一刻,他竟是想要和往常般,去摸她的脑袋,搂搂她的肩膀……
安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白乔荞,有个人,你想不想见?”
待她哭得久了,他忽然出声。意料之内,她没有回应。肖容华松开抓着她的手,往后一步,手肘撑到栏杆上,身体放松下来。
“听说你有个养父在国外,一直都是许西蒙在照料他的病。既然你们两个分了,你的养父也不方便再接受一个无关者的帮助。至于白露,她现在的身份是南岳王的私生女,也没有立场去帮助你的养父。想没想过,自己过去照顾?”
“爸爸?”
她低低喃了一声。屈蹲着的身体动了动,微微抬头看了他。
肖容华想,他大概是这辈子都忙着工作,赚钱,和许西蒙那个臭小子争来斗去,从没有时间抬头看过夜空。于是,在她那一双被水洗过的眼睛张望他时,他就像被黑幕下的星子闪到眼睛一般,眼皮微微酸了一下。
他别开眼,朝对面灯火阑珊看去。夜幕下的海港洒满珍珠琉璃色彩,应是远远胜过满天繁星的,可这会儿,许是见得多了,竟有些失色。他稍稍闭了下眼睛,寻回声音,问道:“如果你有意思,我可以帮你一次,当是还你。”
他的态度转变太大,太过奇怪,由不得人不怀疑。可想到大洋彼岸的父亲。哪怕伤害再深,他的确将她养得这么大,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去的事实。见他?
不是不想见他,只是,总会想到,她终究只是白家的外人。说明白一点,她根本不姓白,她姓的是乔,根本和白家没有丁点儿关系。可还是要见一见的,白露目前的状况,一定没有办法联络父亲,她该和父亲说一声,姐姐还活着。父亲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等白露和父亲团聚之后,她是真的原原本本把一切都还回去了。她可以去过自己的日子,也许留在国外从此不再回来,也许,找一个有些偏僻的小镇,安安静静的住下来……
这念头给了乔荞一些勇气,她伸手去抓栏杆,一点点,慢慢站起来:“为什么帮我?你没有要还我的,你不欠我什么。”
她不信他,倒是半点都不隐瞒。
肖容华忽然带了笑,他喜欢她这样的个性。怀疑,犹豫,都清清楚楚表露出来,不用人去猜,不用去想,让他劳累的脑子也能赚到一秒的休息。所以才觉得,和她一起时觉得轻松吧。他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发出清朗的响声。
即便如此,他却不是个太过怜香惜玉的男人。女人太蠢,总免不了要被伤害。
“陆似君。你该记得这三个字。”夜灯下,她一刹那僵住的苍白面孔,当真让人觉得不忍,但那又怎样?不忍就要罢手吗?不不不,他已经放过她一次,这一劫,她注定要遭。怪只怪她被许西蒙挂心上了。
夜色里,肖容华嘴角隐约露了一丝笑。状似云淡风轻道:“我在他身上扎的那一刀不轻啊……帮你这一次,你可以当我是良心不安,想做点补偿,晚上睡个好觉。”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似君他怎么了?”
她蓦的站直身,整个人像被一张纸片似的,偏还挺得笔直,紧盯他的眼睛生出一种执拗,用尽了全部力气。好似,他下一句有半点儿差池,她就要跌倒过去。
目光流转在她白得过分的脸庞上。几乎是透明了,他只需再稍稍前倾些,就能看到她耳朵上细小的血管。肖容华伸出手去,在她耳朵上一碰,她敏感躲开,瞪视的眼里露出极大的防备。肖容华笑了笑:“这个问题,你该去问许西蒙。人,可不是我处理的。”
他突然伸手,扣着她脖子往身前能的一拉,附在她耳边道:“我不过在他左臂上扎了一刀,要不了他的命。叶轲岍要了他的两条腿,容光废了他的右手,你猜猜,许西蒙压轴的那一枪,会打在他什么地方?”
“住口,住口!”她浑身都在抖,若不是他扣着她,恐怕她早已站不住脚。汹涌的恶心涌上来,她哇的一声,吐到了他的身上。肖容华松了手,半点不狼狈,反倒是笑得更邪气。
“恶心了?你要见到陆似君身上那几个大窟窿,更恶心,黑乎乎的血,怎么流也流不干……知道为什么他的血是黑色?因为,他被打了毒素衰老剂……”他粘热的呼吸和蛇星子一般,粘在她耳朵上,怎么甩也甩不掉,乔荞往后躲,他往前倾,追着她,要逼死她一般。
“别再说了!”
她猛的推开他,转身跌跌撞撞往后头跑。
肖容华的身体还维持着被她推开的姿势,慢慢,慢慢直起来。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阴暗的笑忽然收下去。
这是他和白露的承诺,许西蒙不让他好过,他必定不能放过他。只是,一个女人,为难一个女人……
肖容华眉宇间起了皱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往那暗处看,竟是不见了白乔荞的身影。他心里一惊,跳上车去,猛然一个大转弯,往她方才的方向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