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被押往庚城充军为奴的,还有其他几个牢狱的囚犯,共有二十多人。他们全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身的龌臭。其中,不少人还疾病缠身咳嗽不止。
囚犯们虽没有戴脚镣手铐,但一群老弱病幼在林间山路上行走也极其缓慢。押解的鼠人共八名,一路上也不催赶,沿途一见到人族的村庄就迈不开腿了,只留下一个看守的鼠人,其余的人全都欢天喜地的往村子里钻。
途中,王雨母亲等人也知晓了云逸是聋哑人的秘密。
梁石柱丝毫不在意,总是乐呵呵地走在云逸身侧,尽可能地把脸朝向云逸,将自己对异能的感悟说与他听,希望以此换取学习云逸治愈异能的机会。
云逸口不能言,一路上默默地看着梁石柱的嘴型,揣测梁石柱的话。遇到诧异的地方,他就长大嘴巴表示惊讶。遇到疑惑的地方,他就写字来问询。
通过这几天接触,云逸渐渐了解到。梁石柱原本是庚城的一位看病郎中,二十四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了一名病人。
病人是一名说书先生,口齿特别清楚,噼里啪啦把每一个细节都讲述得清清楚楚的。
那病人的病症有些奇特,每当他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发出一种低沉的吼叫。吼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见之人莫不心烦意乱,精神萎靡。吼叫之后,他自己总会疲惫不堪,气力全无,好几天都萎靡不振,像被女鬼吸了阳气。
梁石柱耐心地聆听病人描述病情。那病人连自己体内气流运转路径,以及如何发出那种奇特声响的,都讲得清清楚楚的。
梁石柱是郎中,他当然明白人体发声是靠气息运动和声带振动所形成的。吸气时,喉咙中两声带分离,声门开启,吸入气息。发声时,两声带闭合发出声响。这是再基础不过的医学常识了。
可病人却描述说,他的发声是从小腹开始的,隐隐有一股气流不受控制,冲出小腹直达右侧胸腔,气流在右侧胸腔中陡然增强,再不由自主地涌进咽喉,发出那种可怕的吼声。只要他集中精神去想,或者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那股气流就会这般运行,迫使自己发出低沉的吼叫。
讲完,那病人还当着梁石柱的面展示了一次。
那吼叫声像野猫如临大敌“呼呼”的咆哮,又似毒蛇爬过落叶细不可闻,仔细听去,那声音竟又像是从自己脑海里面响起,让人头昏目眩,心神不宁。
梁石柱觉得甚是荒谬。
这完全违背了医学常识,他偏偏又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当场自己就按照病人讲述的方法去试了试,神奇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小腹真的隐隐有股气流冲出,经过右侧胸腔厚陡然变强,他小心翼翼地将气流引导致喉咙。
“嗬……”一个低沉的吼声喷发而出,虽然声音很小,但跟病人展示出的吼叫声一模一样。
迎着病人疑惑的目光,梁石柱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仍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病人走后,梁石柱再次尝试的时候,小腹中的气流却迷迷糊糊地乱窜,像迷了路的野蜂,始终进不到右侧胸腔,再也发不出那种声音。加之鼠人法规森严,严禁异能,梁石柱不敢大肆声张,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半年后,梁石柱又接诊了一位病人。这个病人就更奇怪了。
他为了保护庄稼,用陷阱偶然捕猎了一头三眼铁甲野猪,足足一千多斤重。他家里本就缺衣少粮,顾不得鼠人严禁猎食变异凶兽的法规,偷偷地藏在家里当食物。
刚开始吃还没发现什么,只是一家人的饭量越来越小了。半个月后,一人只吃很小一块三眼铁甲野猪肉,就能管一整天。他们还暗自高兴,这样一家人就能节约不少粮食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十二岁的小儿子口干舌燥,趴在水缸里喝水。他越喝越渴,越渴越想喝,脑子里就忍不住地迸出一个念头——要是能喝上冰水,那该多好啊!
那时正值盛夏,酷热难当,哪里会有什么冰水。小儿子脑子里想着冰水,手掌伸进水缸捧水的时候,奇怪地事情发生了——水缸里的水渐渐冰凉,泛起缕缕白烟,片刻之后,水缸的表面竟真地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小儿子先是告诉了大姐,大姐半信半疑地试了试,竟然也能将水冻成冰,只是冻结的速度不如小儿子快。
姐弟两又告诉了父母。除了吃三眼铁甲野猪肉较少的奶奶外,一家人都能冻水成冰。
这下子一家人慌了,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妈妈说某天早晨去地里干活撞见了脏东西,全家被诅咒了。一会儿,爸爸说某天在田里杀了一条变异小蛇,是变异小蛇回来报复了。一会儿,姐姐说弟弟某天冲土地庙尿了尿,是土地爷在惩罚他们一家人。
最后,他们听人说,梁石柱是个神医,能驱邪避灾,治疗一些怪病,就远远地找来了。
梁石柱一听就明白了,那是一种异能。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慢慢引导病人把体内气流的感受描述清楚。
果然,小儿子感受最为明显,讲述得也最清楚。先是小腹中涌出一股微弱的气流,气流再进入右侧胸腔,出了胸腔气流就如洪水猛兽流经肩甲,从手臂直达手掌,水自然就成了冰。当然,只要自己不去想,小腹中的那股气流是不会涌出来。
当然,小儿子展示之后,梁石柱也依瓢画葫芦地试了一次,一试就成功了。
梁石柱终于想通了原因,别的异能者展示异能的时候,他虽不能完全理解,也不能全部记下小腹中那股气流经过的具体路径,也记不清气流在右侧胸腔中的变化,但短时间内他可以靠感受去临摹。
所以,他也能使出同样的异能来。但,时间一长,那些记忆就模糊了,再怎么努力,都临摹不会了。
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梦刚醒的时候,还能记得梦中的细节,但只要一睁眼,梦里的事情就如风吹碧池,皱成了一团,怎么理都理不清。早上再去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曾做了一个梦。
随着时间的流逝,梁石柱接触到的异能者越来越多,他对异能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特别在变水为冰的病例里,梁石柱发现食用变异凶兽肉可以增强人体内的异能这一原理后,他就开始偷偷地四处寻找变异凶兽的肉吃。慢慢地,他体内的气流越来越强,对其他异能者体内的气流路线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
再到后来,但凡在梁石柱面前展示过的异能,他都能立刻临摹再现。
唯一遗憾的是,至今梁石柱还只能当面临摹,他自己始终都记不住任何一种异能的路径。没有其他异能者在附近,他就跟普通人一样,施展不出任何的异能来。
梁石柱没有灰心,他觉得自己钻研的方向没有错,自己早迟会记住并使用异能的。
当云逸出现的时候,梁石柱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居然还有他临摹不了的异能。梁石柱旺盛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激发了,他非得弄明白不可。
云逸细细体会,觉得梁石柱说得句句中肯。每次他使用异能疗伤的时候,小腹都有一种灼热感,右侧胸腔的变化也能清晰感受得到。不同的是,云逸不仅可以对气流在右侧胸腔流转的众多分叉路径了如指掌,还可以感受到不同伤口中的不同组织结构。
比如,治疗血管破裂时,要感悟到血管壁每一层的组织结构,有些是网状交叉,有些又密密匝匝。
治疗肌肉伤口时,就更复杂了,不仅要感受肌肉本身的细胞组织,更要接通肌肉中的毛细血管和神经纤维,还包括各种不同的液体,更有形状各异的肌肉组织,每一层每一种的细胞组织都各不相同。
云逸把自己的感受,一一写在梁石柱手心。
交流虽然很慢,但梁石柱仍然兴致盎然,非常有耐心。遇到云逸不会写的字,梁石柱先猜,待云逸确定了口型后,又再教他如何写。这一路上倒也不寂寞,只是碍于云逸听不见,梁石柱必须面向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嘴型被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