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武当派弟子青桐，见过太阴掌教阴不孤先生。祝太阴门万世昌盛，祝阴先生万事如意，有礼。”
青桐深深吐出浊气，放下药筐双手举起向前作揖，垂眉低首，不失礼数。
“师兄！”
阴不苦走到青桐的身前，逆着光的身影落在阴不孤眼睛里面，是这样坚定不移。以及，无所畏惧。
“……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他是武当派的信使，武当派的掌教真人有封信要交与师兄，故而托他送信而来……而且师兄。灵药的事情，我已经十拿九稳了，这次前来和师兄是来告别的……那些糖，师兄就送到小十七的屋子里吧……我就不吃了。因为心中怀揣着喜欢的话，有这样求生的意志的话，说不定才容易活下来呢……至于小十三。她的脾气不好，找回来以后师兄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十三啊，千万不要骂她私自外出不归。毕竟，我最喜欢她了，也是最舍不得……看见小十三受委屈了。”
像是遗言般，这样悲伤而坚决的话语从柔弱的女孩子嘴中说出来，带着从容不迫的直面死亡的魄力，悲壮的情绪顿时萦绕在黑白两色的殿堂中。
这就是遗言，不是像。
阴不苦要试最后的一味药。没有把握，十死无生。但是这就是草楼主人的宿命，无数代前辈前赴后继都走在这条名叫悲伤的路上，那么阴不苦也无法逃离，也无法选择。
“师妹……我明白的，都明白的。”
阴不孤沉沉的语气，仿佛瞬间老下去十岁。生命力都从这个身体里面跑走了。
“女弟子生不得，男弟子不敢生……”这句太阴门盛传的戏言来回响彻在阴不孤的脑海。虽然是戏言，但是为什么阴不苦要当真？为什么阴不孤要当真？为什么那般虔诚信奉月神，但是太阴门的命运要这样的凄苦？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身为门主，这世界上谁都可以阻止师妹以身试药，唯独只有自己不可以！阴不孤，想的明白，又想不明白！
“不苦姑娘……你是要去哪里？是很远的地方吗……很远是多远？”
青桐抬起头。
再傻也听的明白，阴不苦是抱着死志才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阴不苦一定是很苦很苦，才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牛鼻子，你是武当派的弟子。这是我太阴门家事，与你无关……既然掌教师兄你也见到了，将信拿出来便走吧。”
阴不苦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啊等待这刻光阴来临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轻松语气。
草楼主人继任的时候，被上任主人刺入各种被验证可以压制诅咒的灵药的时候……从那刻开始，草楼主人就知道自己开始等死了。
对于阴不苦而言。无论成功或者不成功，至少自己是不用再这样……时时面对等待死亡降临的那种孤苦无依的恐惧了……成功固然好，这份悲惨的命运可以不用延续。失败了，则是一了百了。
“不成！……阴先生，萧疏寒师伯在弟子下山临行时曾经有言，希望武当和太阴两家弟子能够共同前往华山赴宴！……阴先生，青桐在这里求求你，让不苦姑娘随同弟子前往华山，赴宴！”
青桐慌了。
双手放开，却又不知道放到哪里去。只好又恢复到先前作揖的手势，但是那份凌乱的心思，那眼中波澜壮阔的情怀……又如何可以收拾干净？
“……青桐，这是我太阴门的家事，与你武当派弟子无关。若要太阴弟子随行，我心中自有人选不必你操心……你从武当山到紫薇峰，路途遥远想必累了吧？你将信拿出来，便到客楼休息吧。”
阴不孤的声音也很平静。
人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总是这样，抛弃肉体和灵魂什么都不要，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轻飘飘的。
“……是。”
青桐再恨，也要答应。
毕竟……青桐是武当派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那个弟子……换句话说，青桐是武当派年青一代当中，也是最迂腐的那个弟子。没有标新立异的选择，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青桐是武当山上，最最正统的武当牛鼻子！
殿堂里因此又只剩下两个人。
阴不苦站在阳光底下，阴不孤站在黑暗里面，仿佛站在两个世界。两个人，一个人掌管草楼，一个人掌管玄极楼，本来也的确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师兄，辛苦你了。”
“师妹，你也辛苦了……假如有来生，一定要记得和孟婆说好话，再也不要做太阴的弟子。”
“师兄，你怎就觉得我会失败呢？”
“哈哈……假如成功了，那定然没有来生。”
“……是这样么，什么时候师兄也学会了说俏皮话？……师兄，只是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知道自己不会说笑话。所以这十几年来，我从来也不和你说笑话。但是这次我害怕了，害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你喜欢甜的，只是可惜我的笑话是苦的。”
“……真想，吃颗师兄说的荷花糖呢。”
青桐从殿堂里退出来，感觉身上的力气全都消失了般。无缘无故不晓得为何会如此，难道是自己诵读道藏时的心思不够虔诚，这才会有脱力现象？
这个武当派的年轻牛鼻子，想不清楚。
“青桐师兄。掌教师伯有吩咐，送师兄到守一楼下榻，请往这边来。”
穿着紫色衣裳的小萝莉从树林里探出脑袋，笑吟吟看着青桐。虽说要青桐跟自己走，却没有半分作势要带路的样子。
“……你是，那位小十七师妹？”
青桐哑然。面前被安排来的太阴门弟子，正是那在林间观花时，有一面之缘的小萝莉，小十七。
“咦……青桐师兄认识我！既然认识，师兄是不是初次见面，更要有所表示。”
“你要什么，假若我有，再想想给不给你。”
“……啧，渣男……这般小气，罢了不指望你了。跟我来吧，太阴门里面忌讳很多，千万小心别触碰了……愣着做什么，跟上来！”
“……哦，有劳师妹了。”
青桐无言以对。
心中本来还在想要向十七小萝莉问问，既然知道那位方明壑小师叔祖的事情，那么是否知道小师叔祖此时身在何方？……虽然明晓得太阴门走丢了一位和小师叔祖同在的女弟子，至今未归，多半问了也是白问……但是，现在也只有方明壑能破局了。
毕竟，方明壑的辈分是实打实的，武当派最高的师叔祖！……只是，青桐被这十七小萝莉吓了吓，就不敢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