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渊雪楼。
云梦泽的小院外面忽然闯进来……也不算闯进来，他就站在外面很规矩，不逾越半分领地。可是就这样站着，本身就是件极其不礼貌的事情，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便算是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都说过不认识你。”
邓瑶的声音清冷传出。
不用眼睛看，鼻子就已经闻到那股味道了，正是昨日在风起客栈遇见过那位要与自己纠缠不清的人，那个杀了人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邓瑶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我……我不做什么，只想守在外面，护你安好。”
只听见邓瑶的声音，赢珠瞳便已经慌乱不已，完全没平日握着剑的那份冷静无情。也完全，没有了那份身为杀手的残酷觉悟……是啊，谁道杀手没有感情的？
要说来只是，杀手重情，却从不轻易有感情。
“……师姐，我不喜他，你让他回去。”
“你啊，你啊……罢了，拿你没办法。那在外面的少年郎，你在华山派杀了人，还能在华山派护谁？……少年郎，修行不易，还是早些睡吧。”
林殊辞淡淡开口，感觉有些惋惜。
自己这位师妹整日以白绫蒙面，倒并不是真的看不见，而是……师妹说，世上的人太多了，要遇见值得睁开眼去看的，才会睁开眼。
武当派的方明壑，问天道的青桐，还有从云梦泽到华山这一路经历的江南、金陵、中原……各处地方，无数青年才俊，哪位不是一等一的妙人？眼前这命都不要的少年，又岂不是其中一个痴儿？
可是，邓瑶对谁都不曾睁开过眼睛。
“我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
华山论剑时，邓瑶便要向青桐问这个问题……可是，连天道都不知道，她到底何时能睁眼？
“师姐，夜深了，睡吧。”
“嗯……少年郎，回去吧。这世界上如你这般人许多，可不该你的，就是不该你。”
两位云梦姑娘说完话，那阁楼中点亮的一点灯火，便熄灭了下去。
只留下夜风中的，落寞的少年……
“不该我的，可是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该我的？……我生来，便有双蓝色的眼睛，于是被说成是恶魔转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倒是喜欢我，可是村里人都与我过不去，与我父亲过不去……终于，那个积劳成疾的中年男人死了，就在九月的风里。我不识字，他死了以后连块墓碑都没有。”
“后来，我改了名字。”
“我眼为珠，心为瞳。既然都说我是恶魔，我便真做个恶魔，名叫‘珠瞳’的怪物。我改了姓，我要和秦始皇一个姓我姓‘嬴’，我要从此以后，那些恶言以对的人都去死，要整个天下都是我的。”
“……可是，偏偏怎么是你？不该我的，也只有你不该我的，让我无法去争……我叫赢珠瞳，你叫什么名字？”
夜晚的风，很安静。
远处有虫鸣鸟叫声，有呱呱夜蛙声，也有唏嘘的江湖谈论的声音。再远处，从饕餮堂传来饮酒作乐声，还有许多许多声音……唯独，没有邓瑶的声音。
“我懂了。”
落寞的脚步声，是凌乱的。
……方明壑从拾剑广场走回来花了不少的力气。因为不认识路，且遇见谁都是一口一个“师孙”，明明穿着武当派的校服却在华山派不知收敛，结果那些华山派弟子寒着脸，也是脾气好才忍住了没砍人。
“不知道！”
当然，认路是别想了。
“慕晚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没关系，这位师孙不知道我不会怪他，反而是应该想着把这个考验交替到下一位师孙身上……如此，我这个长辈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方明壑如此振振有词。
只是可惜，苏慕晚相信了。
因为沧海远在东海浮州岛的缘故，苏慕晚并不知道华山派与武当派那些家长里短。只道是，这位武当派长辈好心好意原谅了这位华山派的弟子……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但是苏慕晚也不是很关心这些细节。
现在，苏慕晚满脑子都想着师尊说的长着三只眼睛的人。心中也着实想到处转转，因为师尊说是在华山出现，那就把华山转完了去寻不就好了？
“可。”
于是，方明壑带着苏慕晚，找遍了整个华山派。回到渊雪楼的时候，月亮已然走高了许多，到了正中天的地方。
此时，整个渊雪楼都寂静无声，显然很晚了。而少年郎落寞的身影，也早早消失在雪地里面，显然早就离开了。只是去了哪里，就是又一个迷题了。
这一路上，方明壑与苏慕晚，两人的关系在方明壑若有若无的接近下，也亲近不少。虽然，还是没见到苏慕晚笑便是了。
“……慕晚姑娘，便是此处了。”
方明壑送苏慕晚到了云梦泽小院外面……似乎因为沧海久不出世，华山派都没想过为苏慕晚另外安排住处。又或者是因为华山派太穷了，格局太小，而分不出新的住处？……未必说，是两派弟子的要求？
总之，云梦泽与浮州岛住在一起。
“你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若不然，跟我进去喝杯晚茶？”
苏慕晚打趣，可是仍然没笑。
“也好……深夜叨扰，我会轻手轻脚的，还望里面两位姑娘见谅便是。”
“到这里不叫师孙，知道叫姑娘了？……便晓得你们臭男人都是色胚子，见到好姑娘就绕不开道。方明壑，你回去吧，先前我只是与你客气的。”
“……别闹。”
方明壑眉头紧蹙，似乎摆出严肃脸的模样，说的话就能严肃，就能让人听进心里面。
可是苏慕晚是谁？……是浮州岛沧海的弟子。而沧海的弟子向来心中都有心魔，代代传承，见到谁都不会另眼相看，方明壑这臭脸摆出来再严肃也没用。
自然，也就不爱笑便是了。
“我说了，滚回去。”
苏慕晚的眼眸微红，在清明的月光下反衬着光亮，直直刺进方明壑的眼眸深处……心魔，在接近月满时，越容易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