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壑抬起一只手,掌间天地,涵盖风雪。顿时,这周围灯笼里的烛光都齐齐暗了下,似乎有大力在扭曲着这片天地所有……这一指一弹一掌间,就是方明壑的道。
大道天心。
但是忽然,掌力和风雪眼看着就要碰撞的前夕刹那间……方明壑,眼眸中神色恍惚,却是将掌力收回,手掌移向了侧方。放弃抵抗,让这股风雪白虹直直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什么,让方明壑的大道天心黯淡了?
……一段虚无缥缈的记忆,忽然间出现在方明壑的脑海里面。神色恍惚间,只见到,这段记忆被影射在眼前的风雪碎片当中。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的女子,模糊不清的影子;
还有一个身着青色道衣的男人,同样模糊的影子。
画面发生在风雪里面,那也是一场雪,很大很大的雪,模糊了视线。但是画面里面,只有一柄剑是清晰的。剑柄被男人握在手里,剑锋冒着寒光斩断了雪片,本就是鹅毛大雪,更因此雪花多了一倍;画面更模糊,寒光更冷咧,仿佛,这世上的寒冷也多了一倍!
剑尖……刺入了那白衣女子的胸膛!
只见寸寸红斑喋血,染红了三寸白衣。止不住的悲伤意志,随着风雪的呼啸,在纵横、在挥霍、在嘲笑!
“李淳风!”
白衣女子在说话。很奇怪,方明壑只看见白衣女子嘴唇在张合,分明没听见任何声音,这段记忆是无声的……可是,方明壑的耳朵边却听见了声音。
没有感情,没有语调,只是为了呈现出来语意的白水般的声音。
“你今日伤了我一分,剑尖刺入我的胸膛三寸……来世,来世,来世!三生三世,我定要让你偿还!偿还!……偿……还!”
这分明什么都没有的声音,为何,是这样凄凉?
方明壑听见耳朵里面,又怎能不悲伤?
“哗啦!”
风雪扑面而来,这股悲伤的意志混合其中,要方明壑如何去阻止、去抵挡、去拒绝!
转瞬间,千百种思绪!
……最终!方明壑放下手掌。任由寒意侵袭到五脏肺腑当中,从里到外将自己都冻成了一个冰人!蓝色的冰块冻结成雕塑,方明壑眼中的悲伤都冰封在冰块里面!
眼角,一滴白色的眼泪被冻结,在蓝色的冰里,好看的就好像一颗白宝石珍珠。
“……方明壑,你寻死吗?”
邓瑶喃喃自语,手掌触摸着已经成为雕塑的方明壑。在指肚接触到寒冷的刹那间,悲伤涌入心间……邓瑶颤了颤,好冷。
但是邓瑶什么都没有做,转身便走掉了。
“啪啪啪,啪啪……”
庭院里,有仓促的脚步声响起。
“……方,方明壑?”
是林殊辞。
她似乎哭过了。夜色里,她的眼眸有些红肿。先才,林殊辞听邓瑶说要为自己出气的时候,本来想着的是不管不顾,最好师妹让方明壑受教训是最好的。
但是终究放心不下,在里间穿戴好了以后这就跟了过来。
刚刚离开里屋,就在长廊上遇见了邓瑶,脸色微寒。可是无论林殊辞怎么问,对方就是咬牙切齿什么也不说。于是,林殊辞又放心不下邓瑶,将这位不肯睁眼的师妹送回了里屋,心知猜到了有事情发生,又急匆匆赶过来。
一过来,就看见了在偏房门口,被冻成冰人的方明壑。
“这!这可怎么做是好!”
林殊辞惊愕之下,伸手触摸方明壑的身体。指肚传来冰寒入骨,这个人没救了,放弃吧,告辞……反正都是负面的信息,让林殊辞不知所措。而且林殊辞细细想来,事情也不能都怪方道长咎由自取,毕竟道长的衣裳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挂着!
先前,这件衣裳,还是道长给自己的台阶下去,解开了彼此的暧昧尴尬……所以此番见到方明壑如此下场,心中思绪翻转,让林殊辞怎能安心?
“……火?”
庭院里,生出来一堆火。
华山寒冷,这些柴木是林殊辞好不容易才从华山弟子那里求来的。毕竟,虽然有云梦泽弟子“出淤泥而不染”的光环加持在身上,做事情很方便,但毕竟干柴在寒冷的华山尤其珍贵,不好舍予太多。
林殊辞都快哭了,才要来了这堆烧天烈火。
“……师姐,何至于此?”
邓瑶摸着黑,踩着雪走到了庭院,站在一棵树下。
虽眼睛没有睁开,可是火光是那样炙热,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点点滴滴的,师姐的心意。
“师妹,你心思玲珑,难道不知道吗?……这次明面上是华山论剑、华山试剑,决定灵剑的归属。可实质上,江湖各门各派有多久没有这样大型的聚会了?……塞北告急,瓦剌压京。这次,武当派华山派都放下了成见,共在此处商讨如何力挽江山。而方明壑此来,就是要代表武当派问我们云梦泽的态度。可是为何,为何?……师妹,你却行事如此野蛮?”
“野蛮?……师姐,是方明壑自己放弃的,不然不止于此。”
“放弃?”
“……待他醒来,师姐你替我问问他为何要放弃?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是为什么呢……师姐,师姐无需挂念,方明壑没事的。夜深了,我回去了。”
邓瑶抬头,感受到月明星稀的光芒,与众不同。
自己使了多大的本事自己最清楚。所以邓瑶是理智的,便毫无心理负担,或者说方明壑就是死了邓瑶也没有心理负担。因为这就是邓瑶,只要有花香就会安心的邓瑶。
轻轻转身,就静悄悄回到了里屋。
“……方明壑。”
林殊辞轻轻唤了声,将冻伤的双手放在火堆前取暖。
这双手是在搬动方明壑的冰人时冻伤的。只是短暂的接触就变的如此,可想而知方明壑到底经历着什么?林殊辞越想越心慌,于是站起身又将方明壑推的靠近火堆一些,这才再次坐下。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林殊辞的冻伤略微好点。于是,双手各自捏住一只火把,在方明壑身边来回折腾,融化冰块。眼眸中,担忧看着方明壑。
“为何,你哭了?”
林殊辞注意到了,在月色下,在火光下,那颗白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