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毫不在乎地说：“这是委员的民主权利，我不能强奸民意。”
市委书记一听这话气得拍了桌子。要是换了别人，他会马上把这个县委书记换掉，但他知道，这个县委书记资历老，而且他有一个老同志在省委做副书记，又分管干部工作，后台很硬的。要是没有这个背景，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市委唱反调。
市委书记虽然换不了这个县委书记，但他可以换别人。
新当选的这个县委常委，屁股没有在县委坐上一天，市委一张调令，调他到一个很穷、很偏僻的农场当最后一位副场长。虽然也是副县级，但权力远远赶不上没当县委常委之前的那个乡党委书记的权力大。这是对他不听组织话的一个严重惩罚，也是对县委书记的一个严重警告。
对那位没当选的县委常务副书记，市委给予了重用，任命他为市委副秘书长，由副县升为了正县。
这样的人事安排，在燕州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市委决定，继续给燕州县派一位副书记，而且要在全市选，选最优秀的。
机遇就这样来了。
对燕州县发生的这些事情，文戈关心得不够，只是偶尔听干部们在一起议论议论。特别是中午在小食堂吃饭的时候，副市长，或者是副秘书长们说一说，谈一谈，这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和关注。
这天晚上下班前，调研室王主任又来到了文戈的办公室。进门就问：“我给你写的那六个字怎么样？”
文戈说：“按照您的指示，这六个字我是没有裱，也没有挂，而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永远不忘。”
王主任点点头，坐在沙发上。
文戈赶紧给拿烟、点烟。
王主任抽了一口：“这很好呀。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有道是：响鼓不用重槌敲。你遇到的难题，有六个字就完全可以解决了。不过，你可是欠我的。那么好的，那么内容丰富的六个大字，值多少银子呀。你小子可倒好，没花一分钱不说，连一条烟、两瓶好酒都没给我。我太屈了，今天来，你一定要请我好好吃一顿，喝个痛快。”
一听王主任要喝酒，文戈很高兴，说：“平时请您总说没时间，又嫌我腰包不鼓。说吧，今天想吃点什么？”
王主任笑呵呵地抽着烟，晃动着硕大的头自言自语地说：“吃点什么呢？怎么能让你多花几个钱，破费破费呢？”
“咱们去吃鲍鱼吧，我知道二道街新开了一个新兴鲍翅馆。”文戈提示着。
“不去不去。鲍鱼那东西不好吃，至于鱼翅，假的多，弄不好会吃出毛病的。”王主任连连摇头。
“那吃点什么呢？”文戈问。
“我看还是去吃火锅吧，去大世界肥牛府，那儿的火锅不错。”王主任敲定了地方。
“可是，可那是个普通店，花不了多少钱的。”文戈提示着。
“嗳，细水长流嘛。让你‘出血’，不是一次出那么多的‘血’，以后常常请我就行了。”王主任笑着说。
在火锅店找个小包间坐下。文戈要了两个火锅，两盘肉，两盘海鲜，还有两盘青菜，又要了一瓶中档次的白酒。
两个人把酒倒好，每人一大杯。
火锅开了，下了羊肉，下了海鲜，下了青菜，香味就溢满了屋子。
文戈举起了酒杯说：“今天这场合我不叫您主任，我叫您一声大哥。您不仅是我的前任，更是我心目中的‘师傅’，也算得上是我的领路人。我遇到困难时，你一眼看出来，六个大字就解决了我的问题。‘师傅’，徒弟敬您一杯。”
“好，师傅这叫法我爱听。徒弟敬我，师傅可就认真喝了。”他说完和文戈碰杯，将一大杯白酒一口干了。
文戈也一口干了。
这一杯能有二两。两个人喝完赶紧吃肉。
文戈又倒满了两杯。
王主任吃完了一锅肉和菜，用小白毛巾擦了擦嘴巴，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开始说正题了。
“文戈，燕州县党代会换届的事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文戈回答。
“你怎么看？怎么想？”
“这跟我好像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不对。这和你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
“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呀？”文戈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
王主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你想过没有，去燕州当县委副书记？”
“我？没有。”文戈如实回答。
“这是你的不成熟了，你应当想这个问题呀！”
“想什么？”
“想你如果去那里当副书记，对你今后的成长是利大呢，还是弊大。”王主任进一步地解释着。
“那您说呢？这个问题我真没想。”
“那我就帮你分析分析吧，谁让我是你的师傅了。”王主任又点着了一支烟，开始进行分析了。
“你在政府办工作得比较好，领导和群众都信任你、支持你。按照这样的速度，最多三年，你就能当办公室主任或者是政府副秘书长，解决正县级问题。但是你再往上走，困难就大了。你的核心问题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没在基层干过，这是你今后发展致命的软肋。而你现在主动申请到县里工作，就是弥补你最大的不足，到基层实际锻炼，增长你的才干，为你今后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但这也有一定的风险，基层情况复杂，干好了，可以青云直上，干不好，你连一个正县级职务都很难解决。这利弊都是存在的，就看你个人怎么去认识，怎么去把握了。”
王主任看得很远，分析得也很透彻，文戈听了连连点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您是我的师傅，我一切都听您的。”文戈真诚地说。
“既然你听我的，我就劝你去县里当这个副书记，在实践中去摔打自己。在政府机关给市长写材料固然重要，但在基层工作去实践这些理论，丰富自己的才干，我看更重要。别把职级问题看得太重，人一生最重要的不是当多大的官，而是看干了多大的事，我赞成你常常说的那句话：经历就是财富。年轻轻的多经历一些没有什么不好。下基层先当副职，对你来说可能会是好事。过去，我们市政府有一位年轻的秘书长到另一个县里任职，因为职务高，只能任县委书记。那么大的一个县交给他，他又没有一点的基层经验，去了就讲话，照着上级文件讲了许多根本做不到的话，他做的许多决策都严重地脱离县情，结果呢，一年过去，那里的情况不仅没有一点改变，而且变得越来越糟，他本人又气又火，大病了一场，差一点就把命交待了。住了两个月的院，回来后不能正常工作了，只得安排到市委当个副秘书长。这就是沉痛的教训。所以，我不主张你当了正县再下去，尽管你这样下去有点风险，但对事业，对你的成长来说，这样还是利大于弊。”
“可是我对农村情况一点也不了解，燕州的班子又那么复杂，我能适应吗？”文戈十分担心地问。
“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到县里去工作，你就像是一张白纸。但毛泽东同志曾多次说过，一张白纸，才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写最新最美的文字。你越简单，到复杂的地方你就越有优势。这就是辩证法。”王主任经常用哲学的观点来分析和看待问题，让文戈十分服气。
“那我听您的。我去。”文戈当即表态。
“不能光听我的，调动工作这么大的事，你也要听听别人的，像你的妻子、父母等。还有啊，县委副书记可是个重要岗位，你是平职调动，能不能去上还是另一个问题呢，这就像搞对象一样，你可不能一厢情愿呀！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抓住这个机遇，能够成功，来，我祝贺你。”
两个人碰杯，又一口把一杯白酒干了。
晚上回家，文戈把王主任说的事一五一十向妻子说了一遍，想听听妻子的意见。
妻子说：“你们的事我不明白，也说不出去好还是不去好。不过，我觉得你应当听王主任的话，他也算是你的恩人，他不会骗你的。至于到县里工作以后，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好了，孩子我能教育好，老人我能照顾好，这个家也能操持得好，不会让你分一点心的。”
妻子的话让文戈十分感动。他抱着妻子亲了一会儿，两个人又亲热了一番。
第二天，文戈打电话给王主任，说家里没意见，同意自己下去。
王主任告诉他，可以找领导谈自己的想法了。程序就是：主任、秘书长、常务副市长、最后是市长。除了这四个人，其他任何人你都不要找，也不要谈。因为你是政府办的干部，不要找市委的任何领导谈。
文戈牢记着“师傅”的话。
他先找钱主任，谈了自己要去县里的想法。
钱主任听了连连摇头：“文戈啊，这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在办公室干得好好的，我这么大年纪了，再有两年三年，组织不调动我都要走，你接主任是最合适的了，而且还是政府第一副秘书长，这是多好的前途啊。县里那么复杂，又是当副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文戈知道，钱主任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也都是为自己好。他笑笑，没再说什么。
文戈去找程秘书长。
秘书长听了文戈的诉说，想了想说：“下基层对你来说是好事。可你到底能不能去，我要听钱主任的，因为他是办公室一把手嘛。”
文戈去找常务副市长，才知道他刚刚出国了。
文戈最后去找市长张立恒。他是借机给市长送去一份修改后的报告，然后没有马上走，坐下来和市长谈这件事的。
文戈说：“听说燕州县缺一位县委副书记，我想去。我是从校门直接进机关的，一步一步走得很顺，但我缺少基层工作经验，我想到下面去锻炼锻炼。”
市长听后想了想说：“年轻干部想下去锻炼是件好事，我支持你。但干部安排问题是市委说了算，我可以把你的这些想法带上去，至于最后能不能行，我个人说了不算，还要听市委的统一安排。”
文戈说：“只要张市长能帮我跟组织上说说话就行了，至于能不能走，我都感谢张市长。”说完，他给张市长行了一个大礼。
该找的都找了。
该说的都说了。
以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文戈一边工作，一边是在焦急的等待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