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何劲房中:
“你别走来走去的,看得我心烦。”何劲见眼前副将还没停下,提高声音又开口道:“听见没!给我坐下!”
副将见他发话,只得憋着火坐下,可怎么想怎么忧心,过了一会实在是憋不住了,
开口道:“老大,四王爷不知道对面底细,但我们与蛮族碰了几十年,如今情况,这仗不好打啊。”
见何劲不说话,副将扭了扭屁股,把头探过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何劲摇摇头,将脑子里的兵法甩干净,不论怎么想这仗只能硬碰,愁人。
副将看着心不在焉的何劲,换了个话题,“老大,此次谈判,来的既不是大鸿胪,也不是宰相,偏偏是这个又无经验又无权力的年轻王爷,还是独身一人,这不是闹呢吗。”
何劲眯了眯眼睛,“如果是诚心和谈,不会如此,怕是宫中有什么变故。”
副将挪到何劲面前:“老大,你说,会不会是宰相…”
何劲一掌拍在副将脑门上,左顾右盼之后方才压低声音小声呵斥这没脑子的兄弟:“活了一把年纪了,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副将也不在意,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先皇死的蹊跷,新皇年龄又太轻,这些年王室衰微,五个公主四个皇子平安活到大的也只有三个,都是既无母家也无权势,整个朝廷透着一股腐朽的邪气。
前些日子小皇上借口清缴一批大臣,这马上和亲就出了乱子。你要说不是宰相做得我都不信。”
听到这里,何劲也皱紧了眉头,大隆自开朝皇相争权就没断过,先皇聪明胆大,身边又有元帅和一批大臣扶持,在位的时候也曾压过宰相一头,可坏就坏在死得太早了。
朝中文官最是精明懂风向,先皇一死立马投到了宰相门下。
小皇帝身边没人,代表军权的皇室一弱,那么宰相必然会借此次入侵继续削减军队,极有可能断了粮草供应。
如果是这样,现今最危险的除了敌军,还有后方的自己人…
“老大?老大!”副将看着发呆的何劲使劲甩了甩手,“又想什么呢!”
“你是将军还是那门口碎嘴子的婆娘。”何劲回过神来揪起副将耳朵,
“我告诉你,大战在即,你别整天给我琢磨这些皇家里面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的!我头发都快愁秃了你还有闲心和我说这些。滚,滚滚滚滚滚!”
“哟哟哟,你轻点。”副将被何劲一边提着耳朵一边往大门处扔,疼的哇哇直叫,“哟哟哟,疼。”
一脚把人踹出了门外,何劲走到桌旁看了看地形图,
许久之后扶住了头疼的脑袋,这仗若是硬打,只怕这玉门关哪怕只剩最后一人也守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撤兵保护百姓退至灵城。
但皇命既下,那便不守不行,这条命估计要交代在这了,若是元帅早日到这,怕还有一线生机。
可元帅,
这偌大的隆朝,武将居然也只有一个元帅能战。
还有京城的那些墙头草…怎一个愁字了得。
十二月末,夫骨军队突然起兵直至玉门关外,城内百姓慌忙逃往中原地区,守将何劲连收三道加急军令,立马集合军队准备迎战。
这第一战副将领兵,整整打了六个时辰。
从白天打到入夜,坐在城楼阁内指挥室的祁臻甚至能听到十里外战士们的厮杀声、惨叫声和兵器交接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让人害怕让人胆寒。
何将军坐镇指挥室内一言不发,面上尽是肃杀之色。
此仗士兵们誓死如归,最终以一万之数击退敌人三万大军,夫骨不得不拔营后退,竟将战线活活推后了十公里。
入夜之后,何将军与祁臻去查看死伤情况。
伤了的士兵,有断了胳膊的,有失了腿的,还有伤了头的,都被一圈又一圈布条围着。
死了的士兵,有的只剩一条胳膊、一只手、一个头颅,被战友带了回来,留着以后交给家人还能立个坟墓。
也有肚子被捅烂肠子内脏流出来的,当时没有死,被托回来散了最后一口气才没了生息。
每个士兵脸上都透着死气的苍白,凝在脸上的鲜血混着黄沙糊在脸上,非得用刺骨的凉水才能擦拭干净。
最后在死人堆旁,一个医官正在擦拭着一具尸体,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总待在何将军身边的那个嘴碎又粗鲁的副将。
今个早上和何将军分开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承诺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
结果现在就躺在那儿,一道血痕从左肩贯到了后腰,如不是那胸腔和肋骨,人怕是早就成了两半。
何将军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沉重又缓慢。
直至走到尸体面前,何劲再也无力站着,双腿陡然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颤抖着用袖子擦干副将脸上的血迹,整理了好久也说不出一句话,就那么静静的跪着。
祁臻动了动嘴唇,想要安慰将军,可话却也卡在了喉咙里。
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
回到指挥室里,整室无言,一会儿负责统计人数的士兵红着眼睛走了进来:“报告王爷、将军,今日一战一万大军死伤近七千人。”
祁臻白了面,将军却红了眼。
无人答话,士兵低头蓄着眼泪,眼瞅着就要哭出来,还是军师答了一声那小兵才出去。
“军师,城内百姓撤出的情况如何?”
“回将军,这数日百姓已全部撤出往灵州(玉门关下一个城池)赶去,但是距离还是太近,如果七日之内玉门关失守,沿途逃难百姓很快就会被夫骨骑兵追上。”
“粮草和援军情况呢?”
“城内粮草只够七日士兵伙食,从上京运来的粮草还未赶到。陈献忠元帅正率四万大军从东部赶过来,本来前天就应与我们集合,但是迟迟没有消息,想必是遇到了伏击。吴将军率七万军队从西南赶来,预计还要十天。”
“七日粮食,够了。”何劲猛然站起:“立我军令,通知吴将军,先率大军赶去灵州,务必请将军到达灵州保护沿路百姓。还有,派十五骑兵护送四王爷离开。”
本来一言不发的祁臻听此,也站了起来:“元帅,此时派士兵送本王走,怕是不合适吧。”
何劲本以为见过伤亡,这年轻王爷一定会吓破了胆子立马回上京,没想到,他居然还要留下来。
这四王爷,虽然外表柔弱,没想到,内心倒还算坚强。
“四王爷,您也看到了,此种情况不能再留您,这第一战夫骨只派三万大军试探我军虚实情况,我方就折伤近半,下次他们若是全力进攻,这余下一万士兵如何抵御那七万敌人!
您尽快回京吧,此战,不必再赔上一位王爷。”
祁臻有点急了,苍白的脸上回了点血色,“将军,本就折损了一半,剩下这一万士兵也不是少数,现在有本王坐镇,士兵士气显然更高,此时若本王走了,他们又会怎样猜测。
况且,陈元帅情况还不知如何,以元帅之智,必然会派先锋部队前往应援,也许过两日就到了也不一定。
本王也是隆朝一份子,贵于王爷,此时本王绝不能弃士兵弃百姓不顾,何将军不必再说,此时,本王绝不会走。”
何将军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依旧坚持留下的年轻王爷,心里一动,拒绝的话再也开不了口。
于是恭恭敬敬做了个楫:“那末将也不再说什么了,就顺了王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