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右上角的呼吸灯闪着蓝光，提示有未处理信息。顾曾也打开翻看，来自同一个手机号码的三个未接来电，一条短讯。
她的心情登时蒙上一层阴云，打开短讯内容，“阿曾”两个字迅速冲击着她的视觉细胞，是她的乳名，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会这么叫她。
顾晓娟，本该是顾曾也最亲爱的妈妈，现在连称呼都觉得陌生的妈妈。她难得过来一趟城里，询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早在好几个礼拜以前，她就约过自己，只是当时顾曾也除了迫不得已的找工作之外，连动都赖得动，何况是见一个不想见的人。这是顾晓娟主动提出邀约的第三次，她刚好在省第二医院陪着自己七八岁的儿子看病。
顾曾也打开导航看了一下，离单位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我五点钟下班，我们约五点半在那旁边的肯德基吧。”时间地点定的明明白白，她一向都知道顾晓娟不善于安排。
至于肯德基，她纯粹是故意的。高考前夕，她很想很想吃肯德基，没人陪伴，就告诉了顾晓娟，她却以肯德基的食物油腻，拍吃坏肚子麻烦为由回绝，结果转眼就和那对父子在那里吃着全家桶，餐桌上满是欢声笑语。顾曾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疯了一样走过去，拿着甜筒满脸假笑地和她来了个偶遇：“好巧啊，你们也在，那这个甜筒的钱就麻烦你报销了哦。”说完后转身出去，步伐大摇大摆，五官却抑制不住地哭泣。
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单位，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她还未来得及配钥匙。顾曾也猜有人在休息，她小心翼翼地扣了三下门，无人响应。她叹了口气，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慢慢悠悠地移到走廊上的那一排座位，有一个中年男人足足占了四张凳子的空间，正睡得呼噜轻响。
顾曾也可怜巴巴地坐到最边角，困意阵阵袭来。
祁谨行从楼下上来的时候眼神扫过她，小姑娘低着头，双脚有节奏地一摇一摆，再看看办公室紧闭的门，他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地收留她。
顾曾也依旧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一会看看手机，一会又偷偷地看看祁谨行。
“这几天下来感觉怎么样？”
顾曾也原本微驼的身姿突然挺直，祁谨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她想了想，回了个折中的答案：“还好吧。”
说了等于没说，还好一般来说就是不怎么样，至少祁谨行这么认为，他继续问：“都学到了些什么，或者觉得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我这几天主任给了我好几本优秀材料，学习学习。”
“还有呢？”
“还有，大概知道了单位的组织架构吧。”
“然后？”他追问道。
“嗯——”细细追究，真的没有什么了，从6月下旬到现在，她也过得迷迷糊糊，经不起别人一问再问。
祁谨行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她眼珠子朝上认真思考时透着几分机敏，脸上的婴儿肥让她看着到更像是个没长大的高中生。他的唇角动了动，不打算由着她混过去：“那以后每周交个个人工作小结给我吧，每周一给我上周的，不用长篇大论，分点叙述清楚就行。”
顾曾也差点绝倒。她撇嘴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懒懒地回了个“哦”字，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坑等着她跳，打死顾曾也也不会进来。
不不不，他一定是还沉浸在大学里的角色扮演没有走出来，老想过过老师瘾，让学生给他交作业——
“帮我把这些资料装订一下。”一会儿，祁谨行指着她面前的黑色打印机，把订书机递给她。
顾曾也立刻停止心里的碎碎念，盯着机器吐完纸，她拿起来整理整齐，按着大学里“办公室基本技能实训课”上教的为每一份文件均匀地订上两个钉子，甚是沾沾自喜。是慢性病基本建档信息表，她一份份装订过去，看到了来报到那天那个大伯的资料，责任医生一栏写了祁谨行。
顾曾也细看，疾病一栏勾选了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等好多项，她惊诧不已，装订完把资料拿给祁谨行的时候，忍不住问：“祁科长，上次您让帮忙取药的那个大伯是不是挺严重的啊？”
祁谨行回忆了几秒：“于大伯啊，糖尿病好多年了，一只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走路也不太方便。”
“他那天好像是一个人来的吧。”
“两个儿子一个在国外一个工作忙回不了几次家，老伴去世了，家里就有个保姆每天上门给她做做饭打扫卫生。”
“那……糖尿病进展到一定程度都会这样吗？”顾曾也想起了何芷萝，她在饭前饭后都吃药，为了不让别人察觉，每次都是做贼一样地生吞，那她以后也会出现很严重的并发症吗？
祁谨行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好奇，更多的却是恐惧，他有几分不解，重新组织了语言回答：“说不好，这个病本身不可怕，主要是好好控制血糖，管住嘴，迈开腿。国外也有相关病例活到人均寿命的。”
“那就是说好好控制是没有关系的。”顾曾也重复着低语。
祁谨行把部分事情完结之后，进了里面的房间休息。顾曾也趴着换了好几次方向，给何芷萝发了条微信：寝室长，我们都要加油。
对方回了一句：大中午的，你抽风了吧。顾曾也感受到她语气里的轻松，这才闭上眼睛慢慢睡去，短短几十分钟，她做了好多梦，梦里好像有点冷，她见到何芷萝画的宫崎骏动漫人物活了起来，梦见沈鹿鸣再次跟她表白……
铃声作响，她迷糊中看到祁谨行从他面前闪过，然后好像变得温暖了那么一点，很舒服的感觉。但是有人的说话声打破了平静。
“祁大科长，好久不见啊！”
“呦，您老舍得从局里回来啦，食堂的好酒好菜吃多了看着脸都大了一圈嘛！”
这个，好像，不是梦。顾曾也蹭的睁开眼睛，点开手机一看，上班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十来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