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曾也又被要求去三楼的大会议室接待，她手忙脚乱地给一桌子的人倒满水，例行公事地拍照留存，傻傻地站着。
PPT的汇报者是祁谨行，他先是大致介绍了青溪中心的情况，紧接着进入正题。主题是“强化社区卫生服务机构信息化建设推动可持续发展”。
他的讲演熟稔而又通俗易懂，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熠熠生辉。真正的热爱才能显现这样的神采。顾曾也望着出了神，她羡慕他对自身事业的坚定和忠诚。
快要十二点时有人送来外卖套餐，主任金晴给了她一份，嘱咐她吃完后帮忙收拾。
她仍旧独自一人面对陌生环境。会议桌上的众位领导一边就餐一边还在交流工作，顾曾也左顾右盼，找了放置茶水的小桌子，留出一块净地吃她的午餐。
祁谨行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准备下楼，开门时余光瞥到角落里娇小的身影，闷着头一粒一粒挑饭吃。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带上你的盒饭出来。”
停滞脚步等了等，后面的小尾巴才缓慢起身，挪动步伐跟上来，手上空无一物。
估摸着是方才自己的声音太轻，他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
顾曾也这才反应过来，带上手机和盒饭跟着去了二楼他的办公室，乖乖地坐好。上一次因为紧张匆忙没能细看，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这才发现这个房间很大，里面还用玻璃隔出了一个空间，用门帘遮盖地严严实实。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左边窗口透出来的光，显得窗台上几盆形态各异的多肉愈加青翠。
祁谨行倏地站到她面前，高挺的身躯挡住了那束光：“你脸上的红疙瘩怎么回事？”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示意她。
顾曾也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消了又起的风团块，她的大腿上其实还有好几处，走路时和裤子摩擦尤其地痒。忙着跑来跑去的时候并不觉得，现下处于静止状态，奇痒难耐的感觉又阵阵袭来。
“应该是酒精过敏引起的，没事。”他的靠近完全超过了顾曾也认为的安全距离，她不自在地把头往后一仰，拼了命地挠着一双腿。
“不要抓，越抓越多。”祁谨行看到她手上的动作，无奈地阻止，“吃药了没？”
“吃了，昨天晚上吃了一颗开瑞坦（弗雷他定片）。”
“嗯，”祁谨行看了看他盒饭里的饭菜，夹过几筷子的红烧带鱼，小姑娘倒真是不爱惜自己，只想着一时的满足。“过敏了就先不要吃带鱼，还有，辣的也尽量注意，先将就着其他菜吃吧。”
她最爱吃所有的鱼类。顾曾也咽了咽口水，其他两个菜是麻婆豆腐和包心菜，麻婆豆腐是辣的，他的言下之意，也就包心菜能吃了。“祁老师，我……”她想要说点什么，在看到面无表情的祁谨行时又马上闭了嘴，包心菜就着饭简直食不知味。
祁谨行的盒饭套餐里荤菜也是带鱼，他打开吃了没几口就被一通电话叫走。
顾曾也早上是饿着肚子来报到的，看着喜爱的美食更是口水直流。左等等右等等祁谨行还是没有回来，她就偷偷地起身往走廊上瞄了几眼，没有他的身影。
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先吃为净。她把门关成虚掩状态，回到座位上迅速收拾盘子里的几块带鱼。眼看着吃得差不多了，她把鱼骨头都扔进垃圾桶，用力地摇了摇让它们淹没在一堆废纸里。之后又麻利地把剩下的带鱼铺平，尽量伪装出原始的样子。
心绪甫定，他推门进来。
“祁，祁老师，您回来啦！”顾曾也故作自然地放下筷子，心虚地问：“祁老师，我吃完了，要不先去楼上帮忙？”
祁谨行没有理会，看了一眼她饭盒里的带鱼，当下就看了出来。“吃了几块？”他无情地戳穿她的小把戏。
她果然不适合做亏心事，次次都能被发现。“两三块吧，也就，我其实已经没那么严重了，而且早饭没吃，再不补充点蛋白质真的就要低血糖了。”顾曾也自觉理亏，说话的声音犹如蚊子叫。
“两块加三块，我看五块差不多。”祁谨行极尽嘲讽，把手上拿着的东西给她，“这是外用的炉甘石，我们医院自制的，你回去涂在痒的地方，配合药一起吃。”
和局里的领导聊完，他想着小姑娘过敏难受，用了自己的医保卡给她配了药，回来却看见这一副场景，不禁觉得好笑。
“还有，等会楼上你不用去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我会和金主任说的。”他继续说。
“谢谢祁老师。”顾曾也为自己荒唐的行为感到无地自容。
回到学校后，和室友们说起这件事情，她被嘲笑了很久。原娴还调侃她，一如既往地爱吃如命，要搁在战乱年代，指不定为了吃的出卖别人。对于此，她好像也只能接受。
酒精过敏的后遗症是在三天之后慢慢痊愈的，她给祁谨行发了条信息再次表示感谢。对方回了一句：不要再吃带鱼，很快就能好。令人愕然。
工作的事情就此尘埃落定，从下一个星期一开始，她正式去青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上班。
室友们也早就有了着落。寝室长何芷萝去了一家省级的事业单位，原娴被网易考拉录用，老二王兮则是到省第一医院报到。
四朵金花来自不同的地方相聚相识，又即将从同一个地方各自走散。她们的寝室楼陆陆续续有人拖着大包小包搬走。
顾曾也亦在不断地从各种App上寻找合适的房子，何芷萝陪她看了好几个地方，最终选了城中村的一个房子，从一条弄堂进去直走第五间。房东一家住在那里，空出几个房间给租客，还算宽敞。唯一不尽人意的地方就是人流有点复杂，不过好歹利大于弊，对于她一个穷学生而言，房租便宜而且离上班的单位才三站路。
第一晚，住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听着房东家的宠物狗断断续续的叫声，还有弄堂里电瓶车开过的喇叭声，顾曾也觉得无比的孤单。她偶尔会想，什么时候会再见到林一森，那是少数几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