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娘子打扮，披着红盖头的女子站在桥的边上，堵住他们的去路。
草间的萤火虫纷纷朝她飞去，围在她身边。
在萤火虫的弱光之下，她的样子既真切又朦胧。
水珠不停地从她的盖头和裙裾落下。
嗒…嗒…嗒…
水滴落在桥板上，混入四野虫鸣里，仿佛夺魂之音。
两个书生面色惊慌地跌坐在桥板上，双脚猛蹬着后退。
背上的书筪掉到一旁，里面的书跟着掉了出来，好些本顺着裂开的桥缝掉到了水里。
许德安一手扶空，屁股下的木板又不堪重力，折了一点，险些要他摔下桥去。他惊叫了一声，引得苏怀仁回头看他。
怕许德安摔下河去，苏怀仁一手扶紧木栏，一手连忙背过去抓住他的裤腿。
自称阿雪的女子不再说话，仍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一阵风吹来，扑鼻的河腥味瞬间盖住了四野青草香。
惊恐当中，书生二人不由得干呕起来，挣扎着想要往后退。
忽地，女鬼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落在这僻静的野外显得格外阴森。
两个书生被吓得不敢动弹。
“姑娘，我们只是路经此地，与你并无恩怨啊，你……你莫害我们啊！”许德安颤抖地喊着，险些哭了出来。
“姑娘，我们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只因错过了投宿之处才深夜赶路至此。若有冒犯，还望姑娘宽恕。”苏怀仁前不久还在慨叹自己未曾见过神仙妖怪，没料到转眼就碰上了！
女鬼举起泡到发白的双手，慢慢地把红盖头扯下来，挂在她身上的水草也跟着簌簌地掉下来。
那些掉落的水草仿佛有生命一般沿着桥板，朝书生二人爬去。有的钻进他们的衣袖和裤腿，缠住他们的手脚。有的爬上木栏，勾住他们的脖颈。
湿冷的伴着腥味的水草贴着他们的肌肤，虽是柔软，但比起刀子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睁大了眼睛，想要伸手去拿掉缠在脖颈处的水草，却发现四肢根本动不了，越是挣扎越是缠得紧。
女鬼抬起手，两只萤火虫落到她的指尖上，似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停了一会后，它们朝散落在桥上的那两只熄灭的油纸灯笼飞了过去，钻进灯笼里。
不消一会儿，油纸灯笼又亮了起来，可那光却是诡异的青黄色。
“我在此处修行一百多年了，很是寂寞，想找个人来陪陪我，你们当中可有人愿意留下？”女鬼幽幽地问道。
两个书生看着女鬼露出来的手，指甲修长，擦着红色的蔻丹，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更加哆嗦了来。
苏怀仁依稀看到了女鬼的脸，不由得再次恶心犯吐丝来。
脸的主人扯着红唇露出一抹狞笑，眼角嘴角竟流出了脓血，滴落到红色绣鞋上，把精致的鸳鸯绣面也染红了。
他吓得不轻，对女鬼乞求道：“此处地靠忘忧仙山，有忘忧上神庇佑。姑娘，你若要害人，神仙可是会知晓的。今日你给我们一条活路，必是功德无量啊！”
“对对对，姑娘有何未了的心愿？还望告知，如在能力之内，定为姑娘完成所愿，但求姑娘让个路。”许德安跟着说道。
女鬼轻笑一声，随之嘴角裂开的笑意更甚：“我今日只想给你们其中一人让路。一人走，一人留。想要在忘忧上神眼皮子底下活着，需得遵守不准杀戮的戒令，我又不伤你们性命，忘忧上神能耐我何？”
许德安连忙哀求道：“姑娘，我家中已有妻儿，实在不能答应姑娘啊，望姑娘宽恕，放我们一条生路。”
女鬼听了不再看他，转而看向苏怀仁，问道：“那你呢？家中也有妻儿了？”
苏怀仁猛地哆嗦了一下，心中较量了一番，逼自己定了主意，他怯怯地问：“我兄长说的是实话。我……我未曾婚配，只是家中尚有高堂要奉养。姑娘，可是我答应了，你便会放了我的兄长？”
“嗯！”女鬼点点头，好似有些满意，“也算你有份胆量。现在我再给你做一次选择，你走他留，或者，你留他走，选一个，我听你的。”女鬼盯着苏怀仁，一手指向许德安。
许德安紧张地看着许怀仁，心都提到嗓子眼。
苏怀仁咬了咬牙，最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留下……请姑娘信守诺言。”
比起许兄的高堂尚在、妻儿傍身，自己家中只有一个守寡的母亲。论起责任，许兄背负的要更多些。
眼下境况，唯有自己挺身而出，许兄才能得以脱险，只是，可怜阿娘的养育之恩……
苏怀仁的脸上一片悲戚，他扭过头，对许德安道：“还望许兄回到萍原后，替我多照料我那病弱的母亲。我……”
苏怀仁说不下去，怆然泪下。
“好！我当是信守承诺。”女鬼话音刚落，缚在二人身上的水草慢慢退去，纷纷顺着桥缝掉落水中。
她也离开了桥头，飘身退至一旁，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二人慌忙起身捡起书筪，装好掉落的书册。
许德安一手撺紧了藏在衣袖里的手，一手捡书。苏怀仁见了，低声问道：“兄长，可是手受伤了？”
许德安被问得一怔，只好点了点头。他原以为苏怀仁会自私一些，可现在，他该庆幸自己得了活路，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女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都走吧，我不过无所事事与你们开个玩笑罢了。我们这些做鬼的尚且不敢在仙山福地作恶害人，何况是尔等这些不堪一击的人类呢？”
紧接着她泛红的圆眸一挑，直勾勾地看向许德安，“鬼害人尚且会坏了业障，人害人何尝不会坏了福报？老书生，你说，是也不是？”
许德安被女鬼突如其来的一瞪，又是一番话里有话的威吓，不由得身形一颤，一样泛着白光的物什从他藏在袖袍里的手中掉落，顺着桥缝掉入水中。
“扑通”一声，吓得许德安浑身发凉，冷汗直冒！
他紧张地看向苏怀仁，幸而苏怀仁正疑惑地看着女鬼，未曾留意刚才的声响。不知怎地，他忽地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