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公子,该起床了!”
“砰砰砰…四公子,今天你起也得起,不起也得起!”
房内鸦雀无声无人回应,砸门的力度随之越发加大。
荆炣慵懒的翻过身,不耐烦地一把抱过被子,蒙在头上。
“阿胖,别叫了,我还没睡饱呢!”
“四公子,家里来人了,老爷让我带你过去,今天是真不起不行!”
“啊呀,不去!阿胖你也真再帮我编个理由,你快走吧!”
荆炣烦躁地说道,任何人在反复叫自己起床的时候,都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门外阿胖也不急,会心一笑,上前一步将脸贴在门上,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调。
“咳,是上殿黄氏的人来了,黄木贤现在就站在大堂!”
“谁?怎么不早说!”
少年夺门而出,竟还是昨夜的一身行头,汗渍、污泥、草屑、木屑处处可见。
不出阿胖所料,听到房间内一声如梦初醒的惊呼,阿胖提前后退一步,否则此刻必然被撞得人仰马翻,往日情境还历历在目。
“哪里?”荆炣边跑边问。
“大堂!”阿胖晃动着胖得发圆的身子,边追边答。
上殿黄氏一族的族长,自从统御四大氏族之后,便自封为黄氏帝,老来得子,取名木贤,对他是疼爱有加,精心培养。
从整个上殿坊搜刮来的有助于劲修的灵药、名器和各种旁门左道统统都给他的宝贝儿子用上,因此年纪不大,等阶却极高。
坊间盛传,当今年轻一辈的唯二强者,正是黄氏帝的心头肉——黄木贤!
荆炣早就听说黄木贤已经将半只脚跨入登峰等阶,整整领先自己一个大阶,如今这个人就站在自家大堂,怎能不去亲眼看上一看?
荆氏一族会客大堂。
族长荆木阳正坐于首位,左侧一列,为首的都是族内德高望重、参加过六氏混战的一众长老。
他们身后坐满族内年轻一辈的翘楚,不过等阶最高也就只是修者六段而已。
右侧一列,一排整齐排布的椅子上,只坐着三个陌生面相的人。
中间一位老者极为怪异,一身纱袍分为灰白两色,左右各占一半。
发、眉、须散洒如瀑,末端垂在胸前浑然一体,同样是灰白两色、左右各半,却与袍服颜色正好相反。
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始终凝固着一副笑面,似乎亘古未变。
盘坐在椅子上的两个年轻后辈,似道非道,似佛非佛,各自身穿麻袍,同样一灰一白,分别坐在老者两侧。
大堂中央的空地上,站着一个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的少年。
穿一身淡金色蚕丝袍服,手握一把金边画扇,扇子上画的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被劲风拂过,黄叶漫天。
少年比荆炣大不了几岁,轻摇着画扇,非常肆意的四处观望,与神情肃穆的众人截然不同。
“黄木贤,荆木阳,我们两个都占了个‘木’字,不好不好,不如你改了名字去?”
少年将扇子收在手中,望着坐在首位的荆木阳,轻描淡写的说道。
闻言,左列首位的长老怒拍扶手,正欲起身指责黄氏小子无礼,却被荆木阳抬手压下。
“爱徒不得无礼,坐下。”老者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算不上呵斥。
“哦,是。”
长者也同样是黄氏帝为自己精选的师尊,少年不敢不听。
于是在一排空椅上,在众长老和荆氏年轻一辈的注视下,悠哉悠哉的躺了下去,打开画扇轻轻扇风,犹如在自家花园一般,好不自在惬意。
这一幕看得众位长老更是怒不可遏,如此缺少教养,如此不懂礼数,就因为我荆氏一族是你黄氏的附属氏族,就可以如此目中无人?
“欺人太甚!”
一众长老正待发作,却感觉到一股无形压迫从天而降,整个人的身体像是灌满了铅,沉重无比。
同时各自的头顶、肩膀、两脚似乎还有无形的大手将自己牢牢按定在座椅上。
纵使一众长老,抬起手臂都十分艰难,何况是身后的一群小小修者,连呼吸都变成了难事。
“劲压?”
“看起来一脸慈蔼、随和无害的老头儿,劲修至少已经达到了小成境界,竟然比族长足足高出一阶!”
“……”
看着重重劲压下,几乎动弹不得的众人脸上震惊错愕的表情,黄木贤轻蔑一笑,得意的扇起了扇子。
几个呼吸之后,老者云淡风轻的收敛起劲压,宽敞的大堂随即响起一群小修者急促的喘息之声。
“砰!”
一声劲响,大堂的侧门崩开,一个身形飞入,重重的摔倒在大堂空地上。
这个狼狈的身形正是荆炣,他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大堂。
却没想到手刚一放在门上,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强大压迫,仿佛要把自己狠狠按在地上。
相持了几秒,荆炣感觉自己就要支撑不住,本想催动劲力加以抗衡。
不料这时老者突然收起劲压,泉眼涌出的汹汹劲力,荆炣一时收敛不住,便被顺势抛进了大堂。
见到趴在地上,一身草屑污泥的荆炣,就连平时与他有过磨擦的年轻后辈,此刻都替他别致的入场感到尴尬,无地自容。
“哈哈哈,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吗?哈哈哈…”
醒悟过来的黄木贤,猛的坐起身,捧着画扇狂笑不止。
“不得无礼。”
“不得无礼。”
老者与荆木阳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
闻言,黄木阳捂住嘴,仍忍不住的偷笑,荆炣则是悻悻的站起身,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起身一霎那,两人四目相对,只一瞬,便立即互相错开。
“这就是传言的唯二强者?”
“这搞笑的家伙是谁啊?”
“咳,老夫名曰灰白,今日奉上玄黄氏帝之命,特来荆氏一族下最后通牒。”
虽然老者的语气仍旧风轻云淡,但“最后通牒”四个字却如同晴天霹雳,在一众荆氏族人耳边炸响。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老者掠过满堂荆氏族人脸上或闪躲,或不甘,或无奈,或惋惜的神情,继续说道。
“上玄黄氏帝口谕:上殿坊每三年举行一次上试比武,上殿黄氏作为东道主,邀请荆、苏、吴、陶四大氏族杰出的年轻一辈各三人,到上殿参加比试。
如若获得头名,留在上殿堪用,其所在氏族,即可免去下一次上试开始前,为期三年的一干赋税徭役。
唯独你堂堂荆氏一族,十二年来,竟然没出过一个头名,没一人可以堪用!
虽是古族传承,到如今已是天资耗尽,穷途末路。
三十天后,荆氏一族若再不能取得第五届上试头名,就取消你‘荆’氏姓氏,改为下玄黄氏;
将你族人解散,化入其他几族;将你荆氏所在甲州封地,划归苏氏所有!
以此,作为对你荆氏一族占得一方甲州,却空耗资源,教法不当,培养不出强者的惩罚!”
长者一席话落,是个有血性的荆氏族人都想跳起来大骂一声。
“你黄氏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定夺别人的命运?”
可惜的是,荆氏曾经的强者一一逝去,年轻后辈又天资耗尽,即便眼前这一个老头就已经让众人束手无策,又拿什么与整个上殿抗衡?
长者的转述如同临刑的审判,使得整个荆氏大堂鸦雀无声,人人神情肃穆阴沉,除了等待刽子手一刀落下,别无他法。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喂喂喂,不是还有三十天吗?别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你们抓紧时间练呢?万一老天开眼,让你们这些小小修者突破了呢?”
像是在看笑话一般的黄木贤,摇着扇子在众人阴郁面前来回踱步,嬉笑着调侃一番,随即阴险一笑,话锋一转。
“不过,即便奇迹出现,你们还是要跨过我这道坎,否则就别想拿到第一名!
小小的提醒你们一下,我已经半只脚跨入登峰等阶,再看看你们,啧啧啧…可怜。”
“砰!”荆木阳手中的茶杯碾作尘屑,茶水四溅。
“士可杀不可辱,黄木贤,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一阵凛然的森冷杀意瞬间布满整个大堂,黄木贤嚣张狂妄的气焰被一时间浇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战战兢兢的躲到了老者身后。
虽然自己半只脚跨入登峰等阶,可面对一个起杀心的登峰顶阶的荆木阳,仍是心有余悸。
老者依旧面色不改,云淡风轻。
“木阳息怒,小子管教无方,过错在我。不过虽说的难听,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次上试,木阳你务必要挑选出三个年满十五岁的杰出晚辈,而且必须拿到第一!
否则,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哎…可惜了,泱泱古族…”
笑面常在的老者,此时也出现了一丝悲悯同情,很替荆氏一族的衰败没落感到惋惜。
思忖片刻,老者忽然重回笑面,像是猛然记起什么似的。
“木阳,你不是还有一个二子,叫做荆战吗?他不是你族唯一一个突破到晋升等阶的年轻后辈吗?
如果我没记错,他今年当是十八,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满足条件了,为什么没让他参加?”
“对啊,对啊。”
“是啊,还有二公子。”
“怎么把他给忘了!”
“……”
老者这一番话就像一粒火星落入枯草,瞬间点燃垂头丧气,似乎已经丧家没落的荆氏众人们心中希望的火焰。
同时,也让他们想起了早已经被遗忘在边境界碑的那个人,荆战。
“对!”
龟缩在长者身后的黄木贤,突然跳了出来。
“我今天来就是要见见这个荆战,我倒要看看他又什么通天本事!
凭什么我劲修等阶比他高,坊间却传言他才是年轻一辈最强的那个人!
他人呢?”
“这…”
荆木阳并没有理会黄木贤的再次叫嚣,眉头紧皱,脸现难色,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
为首的长老终于是站了起来,拱手对着荆木阳说道,“族长,都这个节骨眼了,咱荆氏一族都要没了,还管得了那么多吗?”
“是啊,把二公子叫回来吧…”
一列长老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