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云浮动，幽寂古巷。长年累月的踩踏使青石板上被磨得铮亮，酒馆屋檐上插着的旗帜褪去招摇，添上了沧桑。陆青记得这面旗刚插上的时候特别的鲜艳，站在巷子口远远的望去，一眼就看到它在风中摇曳。
‘时光荏苒，终究不复当年。’陆青坐在一个小摊的位置上，看着那面旗想。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它还在！”丹娘做在陆青对面看着那面旗子说。
“它当然在！它是这个酒馆的标志，有它在的地方才是酒馆。”陆青头也不回的说。
“吸引不到目光，就招不到来客。这样的旗幡，纵是标志又有何用！”丹娘看着陆青说。
“谁说它招不到来客，当年它极艳之时招来的客人，如今仍在，这难道不是来客？”陆青收回目光，看着丹娘说。
“是客，终将有一日不能在是客，彼时又待如何？”丹娘犀利发问。
“老客不归，自然会有新客。”陆青答
“何来新客。”丹娘轻笑。
“一传十，十传百。旗帜犹在，宾客自来。”陆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丹娘讥笑的看着陆青。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一如既往。”陆青反讽。
“不敢变！”丹娘听到陆青的话答，紧接着又说：“变了不就跟你们一样了！”。
看着丹娘一如往年的眼神，陆青内心微微震动：“既如此，那你来这干什么？”。
听到陆青的问话，丹娘神色微窒。害怕被看出来，慌忙高声说道：“呵~陆师傅管的好宽啊，若我没记错，这条街不是你五彩坊的吧！”。
“这条街也不是你绣蝶坊的。”陆青看着阴阳怪气的丹娘，气愤的说道。
“当然，否则陆师傅怎么坐得到这儿呢！”丹娘轻扯一侧嘴角，含笑说到。
“开门见山吧！”陆青不想再和丹娘理论下去。
丹娘呆愣了一瞬，即刻反应过来：“既然陆师傅都想到了，又何必要我明说呢！”。
“你一定要如此吗？”陆青皱着眉头，厉声质问。
“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丹娘板着脸，面上毫无波澜。
“你真要把五彩坊逼到绝境吗？”陆青仍不相信丹娘真的会这么做：“这是师傅的毕生心血，你当真要毁了！”。
“师傅？哪儿来师傅，当年她逐我出门时可是说过，她和我恩断义绝。”丹娘眼眶微红，恩断义绝四个字在嘴里咬的死死的。
“是你有错在先，你不义便也怪不得师傅不仁。”陆青看着恨的咬牙切齿的丹娘说：“原封不动的还你四字‘天经地义’。”。
“我何错之有？”丹娘情绪激动，声音高昂。
“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悔改。”陆青雾气氤氲的眼眸，闪过失望、痛心、哀伤，最后如风雨后的海面归于平静。
“我没错，为何要改！”丹娘态度强硬，气势十足。
“点翠工艺是师傅明令禁止的，你明知故犯在前，被师傅训斥后二犯再后。”陆青俯身在桌子中央上空，压低了声音：“你当年为求名利，肆意收捕翠鸟，卑劣至极。”。
“我一不偷，二不抢；正大光明的买卖。怎么卑劣了！”丹娘气愤更甚。
“师傅当年为何明令禁止点翠？别说你不知道！”看着态度强硬的丹娘，陆青心中怒极、声音越发冰冷：“好！那我就给你说一遍！”。
“当年太师傅的师姐想牟取暴利，为了得到更多的翠鸟，以金钱操纵，抬高市价；引的众人趋之若鹜，乃至发生了一起又一起的命案。”陆青直起身子，整个人冷若冰霜：“‘你不杀伯仁，伯仁由你而死’，和侩子手没有分别，都是满手鲜血、一身罪孽！”。
话至此，丹娘仍是无知无觉，不以为意。陆青觉得身上的血液流走的越来越慢，就在下一刻以为它们要停止不流动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忽然又沸腾起来。陆青觉得自己很热、非常热。尤其是在心脏冷却的同时，她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的像是要暴体喷涌。
“人和兽最大的区别，在于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明白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陆青转身离开，经过丹娘身边时：“但若是不加克制、为所欲为那和禽兽有何分别！”。
陆青不敢等丹娘回应，便疾步离开。渐渐的陆青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待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摊主声音‘您的阳春面’时，人已转身再看不见了。
丹娘拿起筷子，手里无意识的搅动着。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弯腰低头，待热气打到脸上时，一颗泪隐在热雾里从眼中滴到了汤里。碗中泛起了谁也看不到的涟漪，很小、很快的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过。
待丹娘吃完一碗面时，已至华灯初上。拿出钱结了账，丹娘步履徐徐，行离‘故巷’。
“丹师傅，请留步~”一道声音至背后响起。
丹娘转身，只定定的看着女孩，一言不发。眼看丹娘没有询问的意思，来者只得主动的自报家门：“我是五彩坊的绣徒。”。
“我知道！”丹娘看着这个面上单纯、双眼精光的女孩，淡然开口。
“您知道？”听得丹娘的话，女孩惊讶出声，后又暗自狂喜：“您知道我？”。
丹娘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披风中露出的白衣，未做解释：“何事？”。
看着眼前的女孩犹犹豫豫，丹娘转身欲走。眼见丹娘要离开，女孩慌乱的喊出口：“我是想要和您谈谈。”。
看着丹娘并未停留，女孩只得急忙忙说出：“谈文府的嫁妆订单。”。
闻此言，丹娘停住脚步，眼中闪过凌厉。丹娘侧身，一半的身子背对幽暗，一半的身子被缕缕光芒打中，平添一丝诡异。
女孩看着这样的丹娘，心里有了恐惧，但很快恐惧就被喜悦所淹没。
因为丹娘开口到：“既如此，那得找个地方好好的聊。”。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光下映出两个影子。渐渐的当一个影子将另一个合并吞没时，二人消失在巷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