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怪是如此的巨大,道路是如此的窄小,这是阿厚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悬殊的战斗。
是战斗,或许也是另一种捕猎,只不过,平日里的猎手在此刻似乎变成了猎物。
心头的怒火冲天而起,开什么玩笑,阿厚绝不能接受这种位置的互换。
“少爷,得罪了!”
眼中瞄到了前方路旁一大片杂草茂盛的区域,经过的时候略一弯腰,将少爷滚了出去,同时他的口中发出各种挑衅的叫声,吸引着身后巨熊的注意力。
巨熊果然向他追来,包裹着少爷的毯子也安全地滚进了草丛里,阿厚心中大定,再往前跑了几步,便一头扎进树林之中。
深山古林里最不缺的就是高大粗壮的树木,阿厚使出浑身解数,左闪右突,如猿似猱,成功地利用这些大树拉开了与巨熊的距离,在林中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小道上。
阿厚停住身形,然后从身后取下长弓箭袋,选中了箭袋里最粗壮锋利的一根箭。
“来吧畜生,看看究竟谁才是猎人!”
左手持弓,右手执箭,阿厚迎着巨熊冲了两步,在巨熊即将扑中自己之前,一个发力横卧在地,从巨熊挥舞的前爪缝隙中钻过,侧着身子滑到了巨熊的肚皮下方。
张弓——搭箭——瞄准——
一气呵成。
足可摧金断玉的一箭划破空气激射而出,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啸声,如流星般正中巨熊的左后腿,箭身几乎全部没进了肉里。
巨熊吃痛,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头正正地撞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之上,硕大身躯携带的强劲冲力将大树连根带起,随后一同重重地摔倒在地。
巨熊的身体一阵阵地抽搐,这一箭一撞就算不死,应该也足以让它老实了。
阿厚没有心思再与它玩下去,刚才的这一击极其冒险,他尽力而为几乎做到了完美,但也付出了小小的代价,在钻过巨熊身前的缝隙时,被挥舞的熊爪扫到了大腿,此刻还在强烈的疼痛。
所幸是皮外伤,有些淤肿,却没有触及筋骨,阿厚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处,便赶快跑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少爷的状况看来还能撑住。
两人重新上路,还没跑出多远,震天的惨嚎自身后传来,巨熊居然爬起了身,向着他们迅速地追了过来。
阿厚又一次低估了伪妖兽的强悍,强烈的撞击没有撞碎它的脑壳,后腿的一箭也根本影响不了它的速度,连续的吃亏更是在此刻让它的凶性激发到了极限。巨熊的血盆大口挂着涎水,发狂般横冲直撞,前爪挥舞间,数棵碗口粗细的树被一撞而断,如此恐怖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阿厚也彻底的暴怒了,这孽畜如此死缠烂打,但他可没功夫陪它玩!
出色的猎人可以被激怒,但绝不能让愤怒吞噬冷静。阿厚这个半大小子或许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却的的确确是个天生的猎手。
危急之中,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两侧不断被抛在身后的树林,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个甚是大胆的想法。
阿厚从腰间抽出钩爪,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巨熊,默默估计着距离。
二十步……十步……五步……身处下风口的他,鼻息之中已经嗅到了一丝巨熊浑身散发出的腥臭味。
“就是现在,拼了!”
手中的钩爪射向着路边上空一段粗壮的横枝,精确地挂在横枝与树干的结合部。
“蹬蹬蹬——”
阿厚脚力迸发,将速度提至极限,一把扯紧飞钩绳索的尾端,借着前冲的力道高高荡起。生死只在毫厘之间,两人刚刚腾空而起,巨熊挥舞的前爪已经杀到,堪堪从身下扑了过去。
阿厚不禁暗叫一声:“好险!”
两人一直荡到与钩爪几乎水平,阿厚才猛地脱开绳索,趁着高高荡起的余劲,如鹰鹞般凌空腾起,拔出匕首瞅准下方的巨熊奋力戳去。
巨熊一扑落空,费了好大劲才停住肥硕的身躯,可怜的脑袋晕晕糊糊,还在奇怪眼前的小小猎物怎么突然飞了起来,死亡已经从天而降。
阿厚手中的匕首灌注着他的怒火,携着坠落之势狠狠地击穿了巨熊的头骨,直插进脑髓之中,瞬间就结果了它的性命,巨熊沉重的身躯摇晃了两下后,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翻腾的烟尘。
稳稳托扶着少爷,阿厚身形落地,惊魂未定的他匆匆走上前去,终于确认了熊怪已经死透。
长舒了一口气,阿厚从巨熊的脑袋上拔出匕首,立在原地片刻,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倘若是在平日里,捕杀一头强大的伪妖兽,全身的宝贝一定会让少年兴奋很久,可眼下无论是什么熊皮熊掌熊胆,都无法让阿厚对它产生半点好感,因为正是这头畜生,才让他们浪费了如此之久!
阿厚甚至没有更多的时间爬去树上,取回那支救了两人一命的飞钩,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祷告,上天保佑千万不要再碰上另一头凶兽。
或许是祈祷真的发挥了作用,运气终于开始眷顾于少年们,在这之后他们没有再受到凶兽的侵扰,一路顺畅。
消散的雾瘴又渐渐升腾而起,阿厚一直注视着前方和脚下,即使不曾仰望天空,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夜晚将至,若隐若现的威胁伴随着愈发沉重的紧迫感,如同大山一样压向了少年,压得他本就急促的呼吸愈发艰难。
夜晚的苍山古林可不比白天,诡谲神秘的表皮之下凶险四伏,即使是成年人也不敢随意在夜间走出山村或者营地,暴露在这无尽的黑暗杀机之中。
纵使阿厚比绝大多数同龄人更加适应这片区域,但这一切早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半大小子所能控制的范围,他的体力和精神都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决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少年的脸庞写满了执着和坚毅,此刻纵使前路有再多的凶险,也无法阻止他的前行。
他紧咬着牙关,忘却了其他的一切,只是努力辨认着方向,心中剩下最后的念头——奔跑。
林中渐渐失去了光亮,群鸟归巢带走了最后一些熟悉的声响,山中的气氛随着不断地沉寂和黑暗而变得愈发诡异,闪烁着幽暗荧光的飞虫在林中上下翻舞,不知是何种的生物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偶尔弄出一些或巨大或轻微的响动。
太阳的光辉终于隐去,漆黑的巨幕洒落世间,朔月之夜,就连星光也是寥寥。
一片幽暗之中,阿厚已经无从辨认道路和方向,他只能稍微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黑布包裹着的石头,然后一把将黑布扯去。
这石头竟然可以在黑暗中发出光芒,足以照亮丈许之地,阿厚一手举着石头在身前,另一只手依旧扛住小少爷,借着石头发出的光亮,继续上路。
又不知过了多少路途,上好的皮衣皮毯都被荆棘刮蹭到接近破裂,阿厚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部更是早已血肉模糊,完全麻木以至于感受不到痛苦。
有些熟悉的狼嚎声在临近的山峰响起,少年心中一凛,却又陡然生出了一阵狂喜。
是大叔家附近那座山里的狼群!
听这个声音传来方向和距离,没算错的话,再翻过前方一个山头就可以到大叔家了,少爷也就有救了!
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少年奋力爬上了山顶,不远的地方正是一处天然的山谷,四周群山环绕,一汪池水在山谷中央显得颇为宁静,水面泛着幽幽的光亮,映照四周的山和树林,似乎隔绝了外界无尽的黑暗。
少年望向如明镜般的清池,长长吐出一口气,沿路飞奔而下,大声呼喊道:“大叔!大叔快出来啊,少爷要不行了,快救救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