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沉,昏黄的路灯够不着的一处老简楼内,二楼昏暗的青砖走廊上传出咚咚的敲门声。
咚咚咚…
僵直的手影起起落落,许久。
吱…门被缓缓拉开。滑出一个人形,他软靠门框,任手松垮垮的悬吊,艰难的抬起头和眼皮。他竭力立好脑袋,以保证最后一点重视——可惜大脑已被困倦占领——惺忪的双眼随脑袋也歪靠在门框上,模糊看着前方微胖的身形,等待。
微胖身形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语气真切的说:“任研,记得……”
眼皮的酸痛已经任研大部分注意力,朦胧中只有他的名字和“记得”传入脑里。
任由大脑操纵着身体,感觉对方已经说完,任研软绵绵的回复:“嗯,李姐放心,这个月肯定按时交。”
胖身形皱眉瞅了他几眼,没多说话,拿起靠墙的扫帚等物隐没于昏暗中——幽暗吞没昏黄与形——像水滴入水泛起波纹——消失。
觉着半天没了动静,由混沌的大脑操控,任研眼皮耷拉成缝,转身回手把门关上,在漆黑中不知走了几步,略潮湿的屋内还有鞋与地的吱吱声。吱…,他躺回床上,浑身一松又睡了过去。
…
皎洁的月光下,一栋宽敞的房内乒铃乓啷响个不停,户外街边灯光嗞嗞闪烁。
透过窗户隐约能见一个体型硕大的人形怪,他两只尖耳牢牢的绷紧。一个齐他腰间的男子和他屹立相视,身形飘忽不定。
人形怪的鼻喷吐着热气,猩红的双目流溢丝丝热炎,张开的大口传出的吼声、血肉的战栗、头颅的扭动让他像一头被禁的发怒之兽;男子周围热浪重重,渐渐扭曲。双方怒目相对,僵持。
四周碎物散乱,一人蜷缩在墙角颤抖;地上躺着三人——昏迷的中年男子身上不断流出红血;泪流的中年妇女无力的呼唤;年轻男子拼命要挣脱身上的不适。
“…不,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孩,孩子…”
“咳…咳…咳,你,干的什么!…”
惊恐、哭泣、嘶吼,让他的面部抽搐得更加剧烈,激起他头上双角的纹路泛起红流,沿着浑身条纹不断扩张。当红纹传到指尖,他朝着眼下的男子咧起血盆大口,讥笑、讽刺;脸上是狰狞、更加的狰狞。
陡然,怪物发出震耳的吼声,男子身形被他猛的挥手抽中——像是容器破碎后其内的气体——分裂、消散——最近的窗户与墙体也被碰个碎烂。
同时,呯嘭!
闪烁的路灯炸开,一道白光射出,刺入怪物眼中。一片亮白。
……
噼里啪啦。
“红烧猪蹄…宫爆鸡丁…这些菜,应该够任研研一顿饭…嗯,肯定给你够…”三更半夜,整洁的厨房里,一个靓丽身影正自言自语,忙来忙去。
“嗯?还有牛肉,做一道…,不行不行,不能吃牛肉。”女子眨了眨大眼睛的功夫,便把东西收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道有模有样的菜的做好了,色泽均匀、香气诱人,女孩缓慢深吸一口菜香后,长长的嗯了一声。
她陶醉过后,轻哼一声,兴高采烈的自言自语:“任研研,这次要让你刮目相看,竟然敢小瞧我飞速进步的厨艺!”
气味扩散,很快传入一个房间,这里简约、整洁,窗边放有几株植物,桌上有一只铅笔和一张画纸,纸上勾着一头长有小尖角的生物,画纸旁摆着一张相片,相片中男子表情惊愕的背着一个开心的女子,女子正把他的黑发揪起两束。
在地上,正趴睡着一头大型长角生物,他背部两个银色纹路的玩意儿,和画纸中的如出一辙。
他的鼻子很快嗅到气味,两只尖耳一动一动,头摆来摆去,似乎猜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四处嗅起来。
咔嚓。女子端着一口比门还小的锅走进门来,就看到直直盯着她手中东西的任研,她随即哼起小调,骄傲的把食物摆在任研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仿佛在说:“快尝尝,特别香。”——同时她心里想着:“虽然没试,不过闻着就觉得很香。”
任研没多想,不犹豫的大口吃起来,速度飞快,但一会儿过后,他突然停住脑袋——刚才的那一口让他觉得十天半个月不须再吃盐——眼睛紧紧闭上,脸上的肉颤颤的挤作几团,咧着嘴露出牙齿吸着大气。女子见他“乐坏了”的表情,期待的询问,在她的急切声中,任研满脸难受的猛点着头,他身上仍然充斥着饥饿,很快继续吃起来,被他吞下的食物,似直接融成液状。
不一会儿,这口锅已空空如也,女子又拿去换菜,再进门时,却见骇人一幕。
猩红的火苗在他眼中出现、燃烧,当他察觉到,已来不及控制,只觉得眼中五颜六色的事物逐渐被红色代替;周围越来越热。咔咔,他身上四处作响;血管膨胀;血肉像是打了气,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一阵涌动后,整个人站立起来。
热气扑面,但女子没有被眼前景象惊得慌乱了手脚,她迅速放出一股奇能把锅拖住,一闪身,晶莹流动的幽蓝裹挟的双手已经按在任研头上。整个人飘在空中,面容坚定。
扑扑。附在她身上的晶莹一处处被点燃,皮肤被灼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唔唔…,任研发出几声低鸣,疼痛、撕裂、狂躁、反抗以及杀戮,在他的脑中不断活跃。一丝丝幽蓝进入他的大脑。疼痛更剧烈。他的身体轰然跪下。
突然,他眼中火苗猛的跳动,整个人意识陷入模糊,倏地一下撞出室外,房屋仍飞在高空中,两人极速下落,撞在荒野上。
……任研猛的倒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不久又合上……
女子口溢鲜红,身上骨头多处断裂,艰难的扭头盯着一处地方。
灰尘与黑暗中,不时一闪一闪伴着轰隆声。一双猩红突然乍现,任研意识到再压制不住自己,疼痛、剧烈的疼痛,他看了一眼地上女子,心如刀割,点点泪下,自责、悔恨。
咔啪!一道惊闪。他遽然跃起,向远处腾去。
“嗯?研…”女子感到他的念头,倔强的挣扎着、挣扎着想要行动,很快昏迷。
嘭,呯!
远一点,再远一点,他急切的想着。
哒哒哒…
冬季冰寒的雨水让任研多了一丝清醒。快,再快些;他极速腾向远方电光闪烁的荒野黑云,周围甩着一缕缕蒸汽。
当任研闯入雷群之中,原来的地方已经化作黑点;一道红色精灵锤刺中他的身体。
……
咚咚咚…咚咚咚。
“啧,啊…,来了来了。”任研睁开眼睛见天已大亮,连忙起身穿鞋开门。
“哎哟,任小哥,这都大中午了,你就不怕睡发霉咯。”体型微胖的王兰向往常一样来叫任研。
“唉,不好意思啊老板,忘调闹钟了,早上人多吗?我马上去帮忙。”任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他在王兰开的餐馆做工作,一般早上没什么客人,他有时候不小心就起得特别晚,由于任研住处离店不远,王兰就会自己来叫他,顺便溜达溜达。
“今早没啥人,不过快中午了,快点啊。”王兰这人脾气好,虽说任研时不时就迟到,不过王兰很少生气,他挺关照一个人出远门打拼的年轻人,说是他年轻时也是这样过来的,还经常提醒任研,年轻小伙子要早起多努力。
“诶,马上来。”
“小任,你今天是不是又要交房租了,咋样,手头钱够吗?”正要回去的王兰问道,任研每个月有几千的工资,但最近几个月常常交不上几百的房租,他从王那预支过好几次房租钱。
“嘿嘿,谢老板关心,我这钱够的,这个月没怎么花。”任研揉揉鼻说完,王兰点头转身离去。
很快,任研三下五除二洗漱干净,换好衣物,穿了件薄长袖,拿上几百块钱。
走到楼下,发现李姐没在,就迈步前往离他工作的地方不远的一家早餐店,李姐往往都在那里。
他以前没想过钱会花光得那么快;前段时间省吃俭用,可算能交上房租了。一路上,楼房越来越高、越来越新,很快到处。
任研走进去找到李姐:“李姐,今天交房租,这是我这个月的。”
李姐奇怪的看着他,很快接过钱,高兴地说:“任老弟,可以啊,这么准时,我没去找你你就来啦,来,要吃啥,李姐请你。”
任研左眼张大,微笑的回复:“没钱的时候拖一下,有就不拖了嘛。李姐你先忙着,我马上还要去干活呢,就不吃了。”
“任老弟,你都瘦成啥样了,别客气,身体好了才能更好赚钱,我可不想你以后拖欠房租哩。”没等任研走出去,李姐说笑间装好几个包子,放到他手里。
没在推辞,任研拿着道谢过后,前往王兰的餐馆。
消瘦成这样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原本不想长得太壮,那会让他感到恐惧,这是以前的习惯;但现在,还是多吃些,小心为妙,他心里想。这些包子光是闻着就不禁想象它们在嘴里爆开、刺激味蕾时,所产生的愉悦感;真是让人流口水啊;看这样子也不错。他拿起包子闻着、想着。
“嗯!这个肉包可以,我现在真的很瘦?嗯!这个菜包新鲜,应该不会有啥毛病吧,这个豆沙包得劲,看样子可以去了,哎呀啧啧,这个……”
气温开始让人有些燥热,他轻快的穿过路边一片又一片树荫,顺手抚过几片树叶。他不知道还会在这个地方待多久,他希望早点解决要命的问题,然后…然后呢?
瞟过零零散散、匆匆忙忙的行人,他很是亲切,但却有一种孤独的、孤独的走在森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