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心上人确实如她所想，是个准备考科举的秀才之后，孙小姐就动了心，他们通州因为离京城很近，每到科举之年，便有许多秀才先赶到这儿寻地方落脚。等会试时间快到了，再行往京城走。若是一下子便住在京城里，这食宿银子便要多花许多。
为了节省路费和食宿费用，大多数家里不富足的家庭倒是想让家中的秀才们踩着点儿到京城赶考的，可一来怕路上有什么意外，耽误了三年一次的考期，二来，也是让人提前去京城适应一下那儿的水土，若有不适应，早些到，便能早些调节好。总比带病上考场要来的强了许多。
孙小姐心中有了周县令之后，再有人上门来提亲，便有了参照，这个样貌不如他，那个学问不如他，再一个气度不如他……看着什么人选都能挑出刺来的孙小姐，孙夫人便试探性地问了问。这第一遍问，孙小姐死死忍住了没说，矜持了一把，到第二遍问，孙夫人话音刚落，孙小姐便不再羞羞答答，只痛快地说了：她看上了一个秀才，一个文采极好的秀才。
这文采极好，却是孙小姐随口瞎掰的，她统共也就见了周县令一面，只不过是当人的文采与样貌是成正比的。他长的有多好看，这文采就该有多好。孙小姐甚至偷偷想过，以他的样貌，便是做个探花郎也是可以的。夫君是探花郎，她可不就是探花郎夫人了？
孙夫人看女儿说的笃定，倒真起了几分心思。她家孙老爷总觉得自己出身商户，这身份低了些，出门做生意处处被人掣肘，曾经孙老爷也想过高攀这城中的秀才，若是女儿生了外孙子，这外孙子随爹，考个科举，那他们的门庭也算是转化了。若是能带着他的大孙子一起考科举，那就更好了。
可城中的秀才，这学问倒是不高，这志气可不小，总想着一鸣惊人，高中状元之后，娶个高官的女儿为妻，对这一身铜臭的商户人家，却是敬谢不敏的。有的虽然勉强同意了，却也只同意纳孙小姐为妾。即便是纳妾，这要求也是一条接一条的。这会儿，遇上个学问好的秀才，若是成了，到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既了了老爷子的心愿，也全了女儿的心思。
这头孙老爷和孙夫人还在商量，要不要上赶着找媒人去问问那位周秀才的意思，这边孙小姐就又偷偷上了山，给周县令送了去京城的盘缠。孙小姐家中富足，这银钱上看的并不大重，总觉得银子是花不完的，因而靠着一大包闪闪亮的银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周县令的心扉。
后来两人的婚事，倒有些水到渠成一般。周县令上京赶考之前，用周夫人给的银子请了媒婆，上孙府换了庚帖，定了这门亲事。后来侥幸中了举，便带着一家老小，妻妾奴仆到了安城落脚，这一落脚便是大半生过去了一般。
“我不是早与你说过，瑜娘是母亲给我的，长者赐不可辞。她生的庶子，我不是也没怎么理会吗？至于旁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街尾的王屠夫都娶了四个小妾，难道我堂堂一个县令还不如个屠夫？”
“我知道，反正你就是折腾完了我的嫁妆，就开始嫌弃我人老珠黄了。”周夫人说的周县令所谓‘折腾’，除了三不五时的妾侍之外，主要还是仕途上的铺路之用。但凡听说有机会，周县令就跟着别人往里塞银子，从刚开始的求升迁，到了后来的求调动，可银子倒是搭进去不少，这办实事的人却没有一个。
周县令只留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甩手离开，只留下了眼睛哭的红肿的周夫人继续垂泪。
到了晚上，因为午膳用的晚，麒儿和麟儿又互相喂了不少果脯，所以只有上官飒和慕容瑶稍稍用了点饭。怕孩子们积食，慕容瑶只让丫鬟给麒儿和麟儿一块儿喂了碗蛋羹。陪着两个孩子闹了会儿，给他们各自擦洗换衣之后，慕容瑶便哼着民谣哄着他们睡了，今天过的很是惊险，多睡会儿，总是没坏处的。只希望床头婆婆能保佑他们一觉到天亮，把那些会让他们害怕的场景都留在梦中。
确定两个孩子都睡熟了之后，慕容瑶又给他们掖了掖被子，拍了拍，然后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刚走到小塌前，还未伸手，上官飒就主动撩开了被子。看着精神还十分足的上官飒，慕容瑶侧身坐下，躲进被窝，靠在了他的怀里。
上官飒伸手把她身上的被子理了理，轻声道：“天这么冷，怎么也不罩件衣裳再过来？”
听着上官飒有些带着责备的话语，慕容瑶听出了期间的关切，只道：“这么近，再罩衣裳麻烦。”同时把一接触空气就迅速降温的手放到了他怀里取暖，上官飒被冷的打了个激灵，却一声未吭，只用手盖住了她正从他身上摄取温暖的双手，等手暖起来之后，低声嘟囔：“手也这么冷。”
“有你这么个大火炉，为妻的哪惧严冬寒冷。”
“你知道就好，若觉得冷了，千万要来找为夫的。为夫随时都欢迎娘子……取暖。”‘临幸’二字却是不大适合在今天这个场合下说的。
“嗯。”对于嘴越来越欠的上官飒，慕容瑶除了习惯，显然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对了，晚膳之前，那个来回话的暗卫，说了什么？今天的事，可有了消息？”这事一刻不明了，慕容瑶就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哼！那个周县令，就是个和稀泥的，还总四处说自己怀才不遇。这样糊涂的人，能做个县令，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怎么这样说？”虽然曾与周明芳打过交道，可周县令，慕容瑶一个初到安城的内宅妇人却是毫不了解的。只以为县令便是当地的父母官，是为民请愿伸冤的存在。
“那两辆马车上的三个人，现在已经被下到了衙门的大狱中。”
听到这里，慕容瑶激动地坐了起来，“今天的事有眉目了？谁是主使人？”
“先躺下，穿的这么少，这么坐着会着凉的。你若生病了，麒儿和麟儿可就不能在咱们屋子里住了。”若是慕容瑶病了，上官飒是不会把她送走的，为了避免传染给孩子，那么也就只能把孩子们送走了。“你躺下，我再接着说，你性子能不能不这么急？”
“究竟怎么回事啊？你快点儿说！”
“嘘，声音小点儿。别把孩子们吵醒了。”慕容瑶做了个‘闭嘴’的姿势后，上官飒把各地衙门办案的基本方式说了一说。，不论官大官小，若是没有旁人参与进去，这处理犯人的方式倒是大同小异的。
上官飒说的随意，只听得慕容瑶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不管怎么样，先抓个人，抓完以后，随便问两句，先关着。关差不多了，就上板子。板子上过了，若是还未招供的，就放人？这是哪门子王法？”
“人说天高皇帝远，更何况是不会说话的王法。除了京城是天子脚下，这律法相对严明之外，旁的地方，那些当官的，多是苦心钻营，图谋升官去的，哪里会认真办案，替百姓伸冤做主。”
“那周县令这么一关，他们三人何时才能出牢房？这事何时才能有结果？这事若是一直悬而不绝，我又如何能安心。”
“瑶儿莫要着急。周县令不急，我自会让他急。这将人关进牢里，还有一个好处，瑶儿可能想的到？”
“……用银子赎人吗？”
“嗯，县令本不是肥缺，像咱们安城这样的还算好了，那些穷山恶水里的县令们，可就靠着这个发家致富了。”
早些年知道武将打仗，若是打胜了，参加战役的人，不论将军，还是士兵，都能有所得，不过是多少罢了。可慕容瑶当时的想法是，久居战乱之地的人家，家中应当是已经没有什么可‘扫荡’的财物了。所以后来知晓了公孙泽的私库，随随便便都能淘换出价值千两纹银的画作，久居内宅的慕容瑶才会觉得十分惊讶。
这会儿，听着上官飒说了文官官场的这些猫腻，慕容瑶虽然也吃惊，却着实没有当初那样大的震撼了。这人活着，说白了，就是为了银子。一文钱都难道英雄汉，更何况谁家不是拖家带口，上有老小有小的，不论衣食住行，还是读书、看病……这人哪，每天早上一张开眼睛，就开始消耗银子了。
怪不得，不论是十年寒窗苦读，还是十年扎马练拳，但凡有可能，大家都想当官，不论文武，只论官大官小。慕容瑶其实一直以自己那遗传自母亲的行商才能为傲，这会儿却暗自庆幸，好在当年是在天子脚下，还有个将军夫人的名头，所以没机会遇上这样削尖脑袋‘捞油水’的官员。若她是平民，民虽不愿与官斗，却架不住钱财招人。
突然觉得有些冷，慕容瑶便又往上官飒的怀里靠了靠，一手搭着他的腰，一手扶着他胸前。
慕容瑶这样一番趋暖的动作之后，上官飒带着些委屈的声音在慕容瑶耳边响起：“瑶儿，你今天……累了吧？”
“嗯，有些累。”身子累，心更累，“可是还不想睡。”
“那不然……”上官飒犹豫地开了口，却并未说完整，有些事，意会就好。
慕容瑶按住了上官飒渐渐下移到她腰身上的手，“飒儿，别闹。今天我不想。”
“我就是有些害怕。”‘害怕失去你。’上官飒确实十分害怕，若是第一辆马车过来的时候，他犹豫的久一点儿，他是不是就要失去瑶儿和麟儿了？怪不得人们总说幸福时光是短暂的。因为一夕之间，有可能就是生死两别，在你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此刻，夜深人静之时，他想做些什么事来证明，他确实还拥有她，没有因为一时疏忽而失去她。
“傻瓜，我在呢，好好儿的！死人哪能有我这样温暖。”
“不许胡说，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啊死的。坏的不灵好的灵，你要是真的狠心……离开，我立马就去陪你去。至少咱们能在一处。”
慕容瑶并没有否决，是生还是死，是同生还是共死，这本也不是她或者他能决定的，人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主张。现在就谈论这个，没有什么多大意义。大约以为她的沉默便是默认，上官飒继续说道：“你记得，不管咱们谁先……都要等对方。下辈子，我要比你早投胎。”
慕容瑶把脸埋在上官飒胸前，嘴角微扬，‘这厮还记恨当初我说选夫婿要选年纪大的才会疼人。’“这辈子都还没过完，你就想着下辈子了。这辈子才过了这么几天，若是下半辈子你对我不好，下辈子谁要等你。”
“为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咱们都能在一块儿，下半辈子，本世子肯定任劳任怨，听从世子妃使唤。”
“嗯。本世子妃会记得世子爷今日，往日说过的所有话，用下半辈子的时间去一一印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