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仅仅在凌少脸上停留了片刻，他放开莫珠子，将她扶下坐好。顾左右而言他的指了指那热腾腾的羹汤说道：“先吃点东西吧，天黑之前必须进入镜像。”
莫珠子看了看碗里浓稠的东西，这是什么？看起来似乎……
凌少趁着莫珠子观察汤羹的时候狠狠瞪了穆然一眼——好你个穆然，真会挑时间……
她假装没看到凌少的抗议，小心翼翼的将冒着热气的木碗朝莫珠子跟前推了推。
“这是穆然专程为你熬制的羹汤，放了滇南特制的药草，补中益气的。”凌少胡乱解释道，莫珠子没敢看，其实他这会儿的样子颇为好笑。
穆然倒是看得清楚，她嘴角抽动，憋着笑。作为一个顶尖的影卫，突然撞破这样的场面，虽然迅速管理好表情，但不保证刚才没有露出“哎呀不好，我似乎撞破了少主好事”的奸邪表情。而凌少也肯定捕捉到这个关键表情才会瞪她。能见少主的脸上出现有关七情六欲的表情，穆然心中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自然是少主的心有了温度，担心的也正是这份温度恐怕会变成最致命的弱点。
相比凌少装模作样的冷静，莫珠子的脸可还处于高温阶段，她搅动着滚烫的羹汤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凌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穆然，莫珠子也没多怀疑，毕竟大户人家有个影卫太正常了。穆然跟莫珠子解释着她的身体状况，凌少走到窗户处坐下，又扯来一片树叶吹了起来，是召回莫珠子的那首曲子。
莫珠子眼观汤碗却心不在焉，一直回忆着刚才的一幕，脸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来。
莫珠子不是第一次听见用叶子吹小曲儿的事，但这曲调是真的很特别。悠扬却悲伤，像来自天宫的神曲，不含一丝凡尘之音，却又带着抹不去的鬼魅，即便吹奏结束，也萦萦不绝于耳，让人难以忘怀。
话说凌少这家伙，面不改色心不跳，动作娴熟，手法老道，得是糟蹋了多少姑娘才练就的本事吧。可他似乎也就是个弱冠少年，哪至于有那么多经验？！不过素问滇南民风彪悍，姑娘美丽大方热情勇敢，所以也是难说的。上官家并非玄门，勿需修行，有钱的公子哥们儿照他这个年岁不是早该成亲了吗。哦，之前他有提过“师门”二字，而他手握听雪剑，可能是哪位高人的关门弟子也说不定。那么问题又来了，既是修行之人何来那么多男女之间的经验呢……咦，等下，莫珠子恍然觉悟，她跟这儿分析这事干嘛！还有……这酸不溜秋的感觉是什么？！不对不对，她这是在吃醋吗？！为什么会吃醋？！干嘛要吃醋呢！莫珠子开始尝试用最狠的话咒骂自己。
凌少余光飘向莫珠子，她挤眉弄眼的样子还真是……憨态可掬？这个词是怎么蹦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总之，笨拙得可爱，接着忍俊不禁以至于吹破一个音，导致本来奇怪的曲音多了一处憋足。
故作淡然的凌少，心不在焉的莫珠子，房间安静得出奇，气氛暧昧而尴尬。
穆然待不下去了，主要是想笑却不能笑的感觉太难过了。她起身借口加水，拎着铁壶溜出了屋。
屋内剩下凌少和莫珠子，根据观察，凌少已经吹奏第三遍了。莫珠子忍不住偷偷瞄向凌少，窗框之上耷拉着修长的腿，衣袂随意的搭着，尽管此刻窘迫，但那件川绣芙蓉袍却依然干净整洁。修长的手捻着一片油绿的树叶，在双唇之间微微颤动，嗯……这唇……看上去竟然有些让人想入非非？！
莫珠子被自己的思绪吓得不轻，她赶紧移开眼神。暧昧在炭火的噼里啪啦声中不断升温，莫珠子背心出汗了。
一曲罢了，凌少将树叶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莫珠子正想说借来看看，却没想凌少随手便弹出了窗外。
“啊……”莫珠子悬在半空的手凸显着尴尬，她嘟嘟囔囔的，“扔了做什么……”
“嗯？”凌少歪着头看着她。
视线相交那一瞬，莫珠子闪电般看回自己的碗，搅拌着那碗糊糊。
“刚才想说什么？”
梦里的曲调似乎有过修饰，带着能触及到内心深处的温暖，悠扬悦耳是她前所未闻的。
“这曲子，叫什么？”
凌少看着莫珠子的眼睛里似乎有云在流动，他答非所问的：“你……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什么喜欢！！
糟了，她现在与凌少四目相接就会紧张异常，莫珠子赶紧将碗里浓稠的羹汤送进嘴里，以回避凌少炽热的目光。
…………
…………
这是……什么……东西？！
莫珠子差点吐了出来，她简直有一种受到了来自天神拷问的感觉！
“这是什么？！”莫珠子惊叫到几乎破音。
刚走到门口的穆然突的一愣，却在下一秒了然一笑。
莫珠子实在不好意思，眼前这位帅气干练的姑娘是第一次见，虽然刚才凌少已经介绍是上官凉的影卫，从小跟在他身边，是自己人。可毕竟跟她没那么熟啊，人家好心做了一碗热腾腾的羹汤，本不应该以这样态度，但是，真的，太！难！吃！了！
“少主说要热的，还要给你补补，我就……将果子，树叶和药材什么的一起……煮了……”
莫珠子的五官拧在了一起，她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却在这一关被打败，又酸又涩带着一些药草的味道下咽之时还有残渣卡着喉咙，吞咽之后泥土的腥味反扑鼻腔，真的……
“怎么能给病人吃这个呢……”莫珠子嘟嘟囔囔，委屈兮兮的。
一阵爽朗的笑声飘出，莫珠子怨念的瞪着凌少。
“这可是补气提神的秘方，回魂羹哦，”凌少倚在窗口笑中带着一丝仇怨：“等你醒来的这几顿，我们可都吃的这个，这很公平，不是吗。”
…………
“什么玩意？回魂羹？！这怕不是夺命羹吧！”
莫珠子将勺子摔在小几上，正要大义凛然的说出打死也不会吃这种话，便被凌少抢了先机。他邪魅一笑，看着莫珠子一字一顿的道：“我可不介意，喂，你，吃。”
莫珠子一把抓起勺子，老老实实端起了碗。天呐，刚才大概是因为鼻腔淤塞，被这玩意冲了一口之后简直感觉五感格外清晰敏锐。这东西的味道，天呐！天呐！我的天呐！！凌少抄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莫珠子只能乖乖吃着这碗所谓的回魂羹。
刚才的心动、尴尬和暧昧烟消云散。
她气急败坏的，奔着一定要早点好起来额念头一股脑的将那碗史上最难吃的东西倒进胃里之后咕噜咕噜的灌了整整一壶水。
莫珠子捏着鼻子，不停的扇动着，试图让萦绕不绝的气味赶紧散去：“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可不比当初！”
“可不是吗，你现在不比当初了。不过，想收拾我，恢复了体力再说。”
凌少起身往外走，一阵秋风从窗外钻入，卷起残留在地上的尘土，莫珠子迷了眼，却恍惚看到凌少正举步重重杀机之中，她惊得扑向凌少一把抓住了他。
“怎么了？”凌少回头。
莫珠子突然觉得失态，赶紧放开他的手，灵机一动。
“我，我是问刚才那曲子究竟叫什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
莫珠子一愣，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莫珠子看着凌少，凌少的眼中不止有苍穹和星光，还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