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9053300000015

第15章 物伤其类

——哀公逵

“云逵死了!”这几个字到了我手上。

他不是愿意死的人,更不是愿意这时死的人。他不怕活,生活对他虽则这样苛刻,这几年来狼狈得够他受,可是他从没有和我一般埋怨过“多此一举”的生命,死却偏找着他。多少人应该死的不死,多少人愿意死的不死,老天不公平到这样,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满怀不平想申诉,可是举目没有半个了解我的气愤的人,郁积得受不住,只能悄悄地围上项巾[1],离开这木庚院。早春稀有的冷风,吹在却尔思河面,解冻未久的微波在发抖。

好像是民国二十九年,似乎也是这个天气(我的记忆这样模糊),在呈贡三台山上,听吴文藻先生说起,城外有个魁阁,魁阁里有位陶先生。当时我们在山顶远远望去,在一丛松林里,隐约有个古庙。湖光山影,衬出夕阳缭乱里的归帆。找到这地方去住的,定是个不凡的人物。云逵本是个诗人,血里流着他阳湖望族爱美的性格,尽管他怎样对他天性遏制,怎样埋头在数字或逻辑里,但人静酒后,娓娓话旧时,他那种不泥于实际,富于想象,沉湎洒脱的风致,就很自然地流露得使人忘却眼前一切的丑恶。那天不知为了什么,没有去找他,新婚的人也不会欢迎这近晚时的生客。

有一天,我从呈贡赶晚车回昆明,好像是有一点微雨,人都挤在停在站上的车厢里等待那永远不守时刻的阿迷车。在我身旁坐着一个穿着咔叽布[2]短裤,褪了色的呢帽,衔着烟斗,眉目鼻子挤在一架近视眼镜周围的中年人,他忙着招呼一群女孩子,说话时有一点口吃,但是北方音咬得很准。不久,在那群说广东话的女孩子里有一个叫着他的名字:“云逵。”我有一点不相信,这就是住在古庙里度蜜月的不凡的人么?我有一些迟疑地伸出了手:“这就是陶先生么?”他那多肉的手掌,又使我感觉着一点异样。

其实,这并非我们初次见面。他提起了,我才记得,远在10年前,我在清华,认骷髅、量骨头、杀兔子的时候,他曾到我的实验室里来参观过。这时他刚从德国回来。在中国研究体质人类学的,他是很少人中的一个先进。我在这试验室里,因为无聊所以在东安市场弄了个香炉来,逢着心里闷的时候,就烧香。白骨满桌,香烟缭乱,另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在半夜月明的时节。他进门来,我是个小学生,老师带着此贵客,见面之下,有一点窘。谁知道他并没有考问我散乱的统计图表,只用着我听不懂的德文和老师讨论着他们的问题。临走时,抚摸了一回这个毫不古雅的香炉,向我笑了一笑。这一笑我还记得。

在车上,我们两人就攀谈起来,话从海外说到天边,一直到车到了昆明,才重又听到耳边还有广东的莺声。分手后,健忘和疏懒的我也就记不起去魁阁找他的约言了。后来听说他太太回广州湾去了,他是否在古庙里,我也没有打听。

隔了又不知多少日子,我知道他加入了云大社会学系。因为在一起做事,所以后来差不多天天见面,他那时已搬来学校里住,靠医学院的一间矮房里。太太是走了,他的房间乱得和我在大学里念书时的宿舍相似。我一进他的门,他一定要忙着找茶具,把床上的被向里一推,似乎很抱歉,一手搔着头,摇了摇:“怎么办?”一忽[3],很坚决地说:“不管它。”这是他,他不像我那样安于糊涂散懒。他的性格多少有一点和我相同,可是他却偏不肯承认他的性格,而且永远在想和他的性格反抗。我好几次和他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弄艺术?诗、画、音乐,也许除了跳舞,都是你的专长。不,你一定是名角,若是你上了舞台。你偏要死劲弄科学。中国少了个特出的艺人。”他有时也承认:“我父亲是个画家,可是,我就不愿意像我父亲一样。”——“一个研究遗传的人说这话!”我接着顶住他。他笑了,使我想起抚摸香炉时的一笑。他没有话时,就来了这老话:“你自己呢?”大家是人,顺了风张篷,有什么意思?人总是不服气的,总是要找个最狠的仇敌,而最狠的仇敌决不在外,就是自己。魂灵最怕安定,除非有了个永远也克服不了的对象,生活才有重心。这也许就是云逵所谓“力人”。不论人家怎样不了解他,他是在实践这理想,在向他遗传争斗。

我在这种精神上自知比他差得远。他能在新婚不久,把太太送走。他能躲在象牙塔里安享尊荣,偏要深入弯荒。他能好好活下去,偏在这时死去——似乎有一个力量在推动他。这是,我若没有错解他,否定现实,在否定中创造新的境界。这个精神在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里已经断伤殆尽,差不多已完全丧失了。顺命安分,走近路,满足在低级的团圆上。航海探险在中国历史上是罕有的奇事,三宝太监下西洋,唐僧上西天,都值得编成神话。在别人实是家常便饭,英国人中很少没有亲戚朋友在海外;美国到了无险可探时,还会在高空里走绳索,否定安稳,不服命运;在中国这些是荒唐,多少人为宝玉惋惜:“何必自苦?”云逵这种人在中国是不会长寿的,他生错了地方。

那次敌机轰炸昆明文化区,他那间陋室恰巧在炸弹旁边,炸起来的土把它堆成了一个小丘。他来找我们时,我们的门面也已经认不清。我们相见之下,大家觉得很轻松:“等得很久了,我们可以变一下了。”现在看来,我们得感谢这些敌机。如果没有这次轰炸,我们的研究室也决不会搬下乡,大家的生活也不会和工作打成一片,连现在这点成绩也不会有。这是云逵,不是别人,把我们的研究室安置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古庙中去,魁阁也从此成了我们研究室的绰号,饮水思源,我们怎样能忘记云逵?

云逵是从德国人类学家Fisher[4]大师门下出身的。德国学派和英国学派有很多地方刚刚是针锋相对。前者注重历史、形式、传播,从各方法的相异之处入手;后者注重现代、功能、结构,从各方法的相同之处入手。德国学者不肯相信文化不过是满足凡夫俗子平常生活的工具;英国学者却不愿相信文化是有它内在发展的铁律,是天地精华的不住外现——我并不想在这里申引两派文化论的差别,只是想说云逵和我二人师承不同,因之见解也有不同。因为我们在基本出发点上有些不同,所以讨论时也更显得有趣味。有人误解魁阁,以为它是抄袭某某学派,其实在它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个各学派的混合体;而且在经常的讨论中,谁都改变了他原来的看法。我们在讨论会中,谁也不让一点人,各人都尽量把自己认为对的申引发挥,可是谁也不放松别人有理的地方,因为我们目的相同,都在想多了解一点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实情。云逵住在龙街,我在古城,离魁阁都有一点路程,可是不论天雨泥泞,我们谁也没有缺席过。云逵常和我说:“我们不是没有辩得不痛快的时候,可是我实在喜欢这种讨论会。”我也和他说同样的话。

中国人不很容易赏识“相反相成”的原则。我们听见和自己不合的意见,总会觉得人家和自己过不去,因之影响了交情,甚至互相中伤,形成了党同伐异的风气。我知道我自己也不免受这传统的遗毒,但是在和云逵相处的四年中,我实在领会到“反对”的建设性。当他离开云大时曾和我极诚恳地说:“我确有很多时候气你,但是我们的交情也就在这上边建筑了起来。”我是明白他的,他是个要求丰富生活的人,生活要丰富就得有一个可以时常找到和自己不同见解的人在一起,这样才能引得起内心的矛盾,有矛盾,才有新的创造。他是我的畏友,我爱找他谈,就因为我们不会在离开时和见面时完全一样,不会没有一点新的领悟,不会没有一点新的烦恼。他是明白学问的人,为什么中国明白学问的人就不易长寿?这是我永远不明白的。

在魁阁的一年多中,我们的相知不仅是在学理上,我们在生活上也有深刻认识。我永远记得,当我孩子在艰难中出世后,他第一个来看我们。他用鼻子闻,用手抚摸:“这是人间最美的,孩子的气息。”第二天他写了一首诗给我,可惜我已背不上来。爱孩子的人才明白生活的艺术。他时常偷偷地看我的孩子睡时的安静,无邪的天真。有一次我在孩子身边抽烟,他很严肃地要我把烟灭了。“对孩子不好。”云逵懂得爱。在他不自觉的小举动里,我看他时常会忘记自己。可是他自己的孩子却并没有在他眼底长大,这是他的憾事。

提起他的孩子,我怎能忘记和他一同从大理回来的一幕?他知道我的历史,我们谈话中,他总是极小心,绝不提起我的往事。那是因为他知道假如他是我的时候,他会怎样难过。谁知道他所要避免加之于他朋友的感情,却会成了他自己的经验,而且更加重地降到了他最爱的人身上。他若有知时,恕我提起这一段最好能忘了的创痕。

在大理时,我们一同到街上去买小皮袄给孩子。他突然和我说:“我总觉得很对不起我的孩子,你知道我是最爱孩子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忽略了我自己的孩子。”虽则我们离家只有20天,有家的人,大家有些想家,归程的一路,在汽车里聊天,都是些有关太太和孩子的琐话,谁知道这时他的孩子已经急病死了呢?我们到翠湖东路时,还不知道出了这事。他那时住在玉龙堆,几步路就可以到家,但是招待我们的朋友却拉住了不放他回去,要他吃了饭再去。他们知道了这悲剧,不敢说,偷偷地把这话告诉了我。他一直被蒙蔽着,还要和我说尧尧不知道好不好。他又说,买小皮袄时,他不知为什么想不起尧尧的身材来,好像没有了,空虚了一般。我听着,实在受不住,想哭,又不能。所以我拉着他说:“我们先去你家看看吧。”一路上我说了很多无聊的话,想瞒住他,可是我的神色和举动引起了他的疑心。一到家,房里没有灯,同居的朋友从楼上匆匆忙忙地奔下来——

“尧尧怎样了?”

“没有,没有怎样,你上来说。”

“完了,他死了,一定死了。”他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痛哭。我呆着,直说:“哭,痛快地哭!”可是他还是收住了:“不要紧,我受得住。”眼泪却直流。我扶着他下楼。他和我一遍一遍地说:“我对不住他们。”——一句沉痛的话。

云逵经了这次打击,有一点变了。可是我常在乡下,他在城里,相见不多。有一次他约我一同到女青年会去找他太太。他太太刚在弹钢琴,我们不愿打断她,轻轻地坐在她背后听,好像暴风雨方罢,有一点严肃和惨淡,有一点不自然的平静。我心上一阵阵冷,大家没有提孩子的事。

我离开昆明前一刻,他到我房里来,一直送我上车,似乎大家有话要说,可是都没有说什么,这是我们最后相见的一面,后来从别人信上知道他又有了一个小女孩。

“云逵死了——”之毅的信上说,“情形很惨。”树青信上说:“刺激很深,宁为治世犬,毋为乱世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是我自己。门外过着一队兵,在唱:It is a long way—a long way.——我不能再写了。

1944年2月于哈佛木庚院

注释

[1]项巾:围巾。

[2]咔叽布:加厚的全棉布,一般用于夹克、工作服等。

[3]一忽:犹一会儿。

[4]Eugen Fisher:中文译名为欧根?费雪尔,著名人类学家。

同类推荐
  • 我的N种生活

    我的N种生活

    我崇拜痛苦和不公,生活深处的隐痛,它们唤起了我以及我的语言,让我的休闲有痛的感觉。我的隐痛是无限的,语言对于我来说是阶梯,经过攀登,我希望尽头是一扇门,打开它我就可以看到那些痛楚和不公了。这种感觉比做爱、喝酒、游荡、读书更重要,它来自语言,语言深处居住着的理解自己、安慰自己、灭掉自己的冲动和愿望。
  • 2015中国年度诗歌

    2015中国年度诗歌

    本书由中国诗歌界选家从全国近百种文学刊物中精心编选,视域广阔,旨在全景呈现2015年诗歌创作的实绩,力求公正客观地推选出有代表性、有影响力的作品。
  • 牛撇捺文集·民族情怀(卷一)

    牛撇捺文集·民族情怀(卷一)

    本丛书凡八卷,收录牛撇捺从1986年到2011年间创作的文章1007余篇。这些作品体现着作者在不同时期不同的创作旨趣和思维状况,体现作者视野开阔、秉笔直言、针砭时弊的创作风格以及作为知识分子的历史使命感和杂文家的社会批判精神。《民族情怀》是该丛书之一。
  • 我在朱家角等你

    我在朱家角等你

    《我在朱家角等你》是视障人士沈文伟的文学作品集,是他多年笔耕不辍汗水凝聚的成果,题材包含小说、散文、随笔、收藏鉴赏等,其中许多故事围绕朱家角或某个小镇展开,体现了水乡的风土人情,既温情又引发人深思。
  • 从城市欲望到精神救赎

    从城市欲望到精神救赎

    本书主要选取当代城市小说的欲望与审美之关系作为研究视角,分时期进行论述:20世纪50-70年代是欲望的政治化与审美贫困化的时期;20世纪80~90年代是欲望的释放与审美的调节时期;世纪之交是社会转型与精神救赎;寻找救赎之道。
热门推荐
  • 马莱巨人

    马莱巨人

    这是从一位马莱军官的错误决定而开启的故事
  • 带着妹子闯万界

    带着妹子闯万界

    三维的空间里,存在着很多的界,王凯雨本是人界的一个普通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妖神凉凉,在凉凉的帮助下,踏上了万界……
  • 放逐

    放逐

    这是穿越,又不是穿越。这是异界,又不是异界。这是末日,又不是末日。这是一场放逐!我们,活在地狱的尽头……
  • 星陀剑客

    星陀剑客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遥远的星系,隐秘着一个名叫星陀的地方,那是无数剑客的圣地。后来,一个强大的帝国崛起,星陀毁于一旦,星陀剑客从此成为了浪客。一个人,一把剑,浪迹天涯。在一次决斗中,一股神秘的力量出现了。
  • 上神的公主小娇妻

    上神的公主小娇妻

    朝槿怎么也想不到,她作为花灵族的公主人生中第一次与魔族进行友好的商务洽谈就遭此横祸,更惨的是她还害得那清冷无双的澜止上神差点就此殒身,这样的祸她怎么闯得起啊。澜止上神更想不到,他作为天族战神随随便便去除个梼杌妖兽竟遇此突变,就为了救一个小小花仙竟然差点被小小梼杌给打死,不得不下凡历劫才能重聚神识,这样丢人的事他活了几十万年还从没经历过啊。弥翱小王子哭诉,有我惨吗,你们打得昏天黑地,我堂堂魔族小王子竟然当了无辜炮灰。……“喂,朝槿小殿下,你跑什么”“澜止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远处踏浪而来的澜止上神眯了眯眼睛: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万万年的岁月,澜止将六界苍生扛在肩上,时光流逝,日日月月年年没有什么不同,直到那朵鲜妍的木槿花势不可挡地闯进他的世界,他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留恋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朝槿爱玩儿爱闹,活得自在快活,直到得罪了那个高座云端的上神,她竟渐渐懂得了何为缱绻入骨。朝开暮落木槿花,缘起缘落皆是你。
  • 洒脱之再活一世

    洒脱之再活一世

    一次意外,认识到了人性的丑恶与背叛,一个本该从此远离人世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住的徘徊,莫名其妙的回到了1991年,重新又活了一次。到底是时空赋予他的使命,还是他应该继续本该没有完成的命运,在新的一世中,他又该怎么面对这该是命运的惩罚,是退缩,逃避,还是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放手一搏,彰显出人生亮丽的彩色。请看他如何力挽狂澜,将一个快要破灭的政坛家族重新震发出活力,在国内从此高高挺进,又如何进入商业的巅峰,在某个领域中居于高峰,不断完善自我,突破自我,与那些传奇人物巍巍耸立在人间顶端。(主人公是慢慢养成化得,所以不用担心情节太慢,这是主人公在成长是必要的阶段,如果没有这些衔接去补充空白,看的就不一定很爽了。)
  • 甜上脑

    甜上脑

    “叶大头,我这题不会写怎么办。”考试房间的角落里发出一声苦恼的声音。“张没脑,你确定只有这题你不会?”“……好吧,我好多都不会。”“我不是给你圈出很多考试重点了吗?”“……我……我没看。”“写第几题了。”“第……第十题!”“我去,你这大半时间干嘛去了?”“想……想你啊,嘿嘿。”“拿去!”一张没有填写名字的试卷写了大半被丢在眼前。自己手里的空卷子被悄悄抽走。“张没脑,你坑我呢?”看着一题没写的卷子叶泟差点没尖叫出来。“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张乐眨眼一笑,一副计谋得逞。从学堂的吵闹到婚姻的浪漫。叶泟谢谢你在每一个日子里对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足以让我在满是苦涩的时候甜上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落瑞雪

    天落瑞雪

    天落大陆,天降瑞雪,主角天瑞雪修得一身战魔气,成就无敌天帝。英雄美梦,这是铁与血的战斗,战魔气纵横的天落大陆。战魔气的强大可分为:战魔学士,战魔深学士,战魔士,大战魔士,战魔将,战魔王,战魔皇,战魔帝,战魔天帝。
  • 永不燃尽的灯油

    永不燃尽的灯油

    诸多网络悬疑探险、恐怖惊悚、灵异鬼怪、侦探推理的小说家,亦或是故事、游戏主播;他们的陆续到来,究竟会在恒光灯塔内发生什么样的不可思议的奇异事件呢?“永不燃尽的灯油”究竟又是什么呢?各类小说家以及各大主播的离奇死亡,凶手到底是谁?又到底在图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