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盐。”吕总蹙着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一字一顿地喊出她的名字。
严小盐端坐在办公桌对面，面无表情，心里想着吕总的名字，进门前，她看到门上的铭牌上写着“总经理吕操”，真是个操蛋的总经理。
“你既是ilya的员工，也是星光广场的员工，星光广场是你的第二个家，当星光广场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火上浇油，就像你家里着火了，你不想着灭火，反倒把家里的油壶拿出来，四处洒。”吕操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连续敲动，显示他内心极度愤怒。
严小盐抬起头，望着吕操说：“家里着火了，打119，火警电话，是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吧。我那天打电话报警，就是帮助星光广场灭火啊，我就是把星光广场当做自己的家，才不能容忍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砸车。”
吕操两道短眉一横，眉毛挤在一起，像两个小毛球，他将双手抄在胸前，往老板椅上一躺，哑着嗓子说：“张兰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要当面向我，并通过我，向星光广场，向丰润集团道歉。你就是这样道歉的？”
“吕总，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当时我有点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在此，我向你道歉。但是，你要说我报警报错了，要说我报警损害了星光广场的利益，我无法接受。”严小盐诚恳地望着吕操，语气稍稍加重，说：“还有，我不认为何晓峰能代表星光广场，他的个人行为，不管是什么行为，哪怕是犯罪，都不可能和星光广场有什么直接联系。事实上，最近几年，他天天上新闻，没两件是好事，也没见有什么人把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跟星光广场联系起来。”
吕操发出一阵鼻音，极其不屑，说：“你是火星人吗？装什么外宾！这里是中国，何晓峰，小何总，是何丰润主席的独子，是丰润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星光广场是丰润集团旗下的产业，你说他跟星光广场没关系，我看你脑子里缺根筋吧。好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你道什么歉。我们走着瞧。”
严小盐听到了谈判破裂的声音，以及吕操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威胁意味，他的威胁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她不假思索地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何晓峰还没找我麻烦呢，你就迫不及待了。要不要我给何晓峰说一声，为你邀功请赏啊？”
“你说什么？”吕操拍着桌子吼道，“严小盐，你太放肆了，你以为你是谁？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失业，让你进监狱，你信不信？”
“不信！”严小盐柳眉一扬，回答掷地有声。
吕操猛地站起来，怒吼道：“你出去！”
严小盐缓缓站了起来，犀利的眼神不看吕操的眼睛，而是盯着他的秃头，他头顶寸草不生的中央地带让她感觉滑稽，她冷笑着说：“歉我已经道了，爱接受不接受。你不要想威胁我，只要你敢对我，对ilya，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我一定会去找何晓峰，去找何丰润，让他们评评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
等电梯时，手机响了，想必是吕操打电话给张兰告状，张兰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吧，这不马上就要回店铺吗？这点时间也等不及啊。严小盐怀着大无畏的心态拿出来手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正义，一定要和太监吕操战斗到底，师太如果道德沦丧，和他沆瀣一气，那她也不准备给师太面子了，摸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滑动接通了，“喂！”语气极冷，像冻了一万年的冰窟窿冒出的一丝冷气。
“你感冒啦？怎么声音都哑了。”郑琳精灵一般的声音，瞬间冲淡了冷淡的气氛，不等严小盐回答，她欢快地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晚上我们去搪瓷碗吃串串吧？有事儿给你说。”搪瓷碗是一家最近很火的火锅串串店，她们说了好几次去吃，一直没去。
“几点了？”跟吕操的巅峰对决，让严小盐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
“六点半了。”郑琳感觉到严小盐状态不对，但又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便直接做了决定，说：“师太没安排别的事，你就七点正常下班吧。搪瓷碗肯定要排号，我先过去，把号排上，你过来就不用等了，直接开吃。哎，地方你知道吧，花市街，在河边，打车起步价，过来你找不到给我打电话啊。”
不等严小盐同意，郑琳已经把电话挂了。电梯来了，不知回去会面临怎样的暴风骤雨，哎，不管那么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有理走遍天下，师太不至于连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楚吧，但是，店里那么多的违规，师太怎么会没有发现呢？如果发现了，为什么又不管呢？想到这里，她的心沉重起来。
师太就站在店铺门口，跟一个客人寒暄着什么，严小盐过去时，师太给她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稍等一下，有事找她。没两分钟，师太送走了客人，把她拉到靠近扶手的地方，问：“你跟安娜姐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啊。”看来吕操暂时没找师太，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和颜悦色，严小盐犹豫了一下，决定遵从安娜姐的嘱咐，不告诉师太维多利亚女王是安娜姐设计的，她补充说：“安娜姐说我升了副店长，她一直想我找聊一下，正好昨天做了那一单，她很感兴趣，问我怎么做成的。”
“就这些？”师太满是疑惑，“公司里的同事起码给我打了十个电话，都在说下午安娜姐送你的事情，都说从没看到安娜姐那么高兴过，像是找着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安娜姐有女儿失散了吗？”严小盐瞪大眼睛，吃惊地问。
“这是个比喻，笨蛋。”师太没好气地说，“安娜姐问没问店铺其他的事情？”
严小盐心里一凛，立刻想到了违规的事情，她竭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反问道：“什么事情啊？”
师太有点不耐烦，手一挥，说：“哎，算了，那个，你去吕总那儿谈得怎么样？”
“挺好的。”严小盐知道言多必失，走一步看一步吧。
师太点点头，没继续问。
在店里待了一会，等到七点，打了卡，严小盐叫了辆网约车，直奔搪瓷碗，她好奇郑琳有事情告诉她，她也很想跟郑琳分享与安娜姐欢谈的事情，至于与吕操对决的事情，她没想好说不说。
到了搪瓷碗，透过一桌桌散发着热气的火锅，严小盐一眼就看到了郑琳，郑琳的脸上开着花，她的喜悦是由内及外的，无法抑制的，喷薄而出的。她过去，包还没放下，郑琳开心地说：“黄喉、郡肝、香菇、平菇，你的最爱我都点了啊，来一个脑花吗？”
严小盐做出恶心的表情，说：“那么恶心的东西，求你了，别点行吗？至少别当着我面吃。”
“哪儿恶心了，人世间的美味有十分，脑花独占七分。你不懂。照顾你的情绪，今天我只吃两个。”郑琳端出旁边架子上的脑花，展示了一下。
“咦……”严小盐扭头，做呕吐状，又正经地说：“你吃点脑花也好，吃哪儿补哪儿，无脑就该补脑，应该的……”
郑琳往严小盐瞄了一眼，说：“你已经是ilya的副店长了，专业一点，我们这样，穿衣服才好看。”
一说到设计，严小盐马上想到了安娜姐，她脱口说：“你知道安娜姐懂设计吗？我今天见到安娜姐了。”
“安娜姐？她是服装公司的老板，时尚界的大佬，懂设计算新闻吗？”郑琳一副老成的样子，用高僧开示的姿态问严小盐，：“你知道安娜姐最神奇的地方在哪里吗？别说做生意啊，要说生意，ilya不算大，比她大的老板多了，比她强的女强人多了。”
严小盐本来想说生意，一下被郑琳堵住了嘴，她想说安娜姐给自己设计的裙子定出超高价的事情，又感觉老板的糗事不好对郑琳讲，一时没想到其他特别的事情，只能摇摇头。
“你猜安娜姐多大？”
严小盐一下子想起来了，其实之前她在店铺就听过多次，很多人都说看不出安娜姐的年龄，她回忆安娜姐的模样，也很难说出她的年龄，要说的话，只能是一个跨度巨大的区间，30-60吧，“确实看不出来，是因为整容吗？好像又不太像。”
“不是整容，她就是整了容，也只是微整容。”郑琳很肯定地，然后，换了一副莫测高深的口吻，说：“是心态，她被时间遗忘了，她是时间之外的女人。”
严小盐觉得郑琳说的像一首诗，听起来真舒服，时间之外的女人，嘴上却不饶人，说：“矫情！做人不能太女文青，我也是时间之外的女人，服务员，给我来瓶北冰洋，冰的啊。”叫完后，问郑琳：“什么好事儿？电话里你都按捺不住了，怎么见了面，反倒一直藏着捂着，你就不怕捂出痱子。”
“是你先说安娜姐的啊，作为ilya的老员工，附和着聊几句，是对前老板最基本的尊重。”郑琳眨眨眼，说：“有人约我明天吃饭。”
“谁啊？”问完之后，严小盐忽然意识到，约郑琳吃饭的可能不是同学或熟人，这一点敏感她还是有的，紧接着问：“男的？难怪呢，隔着电话我都能感觉到春意盎然，少女怀春啦。”
“讨厌。”郑琳露出娇羞的神色，问：“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有点紧张，从来没男的约我吃过饭。”
严小盐想了一下，好像真是郑琳的初恋，说来郑琳也有中等之姿，身高啊、五官啊、气质啊，都不算差，可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男生约过她，她好像也没对哪个男生感过兴趣。真是树挪死，人挪活，才到花牛几天啊，立马有人追了。分手后，严小盐对感情的事情持悲观主义态度，但她不想打击郑琳，口气随意地说：“吃个饭，你紧张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先说说情况。”
“同事。技术部的，理工男。”郑琳脸红彤彤的，说：“他下午到行政部，给我丢了一张纸条，你看。”说着，郑琳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郑琳，我是技术部张衡，明天晚下班后，我在星光广场六楼青禾餐厅等你，不见不散。”
“有这人照片吗？”严小盐觉得这张衡绝对是一脸青春痘，头发凌乱，黑框眼镜，格子衬衣。
郑琳摇摇头，说：“他很腼腆，但我觉得不错，我就喜欢这样男人。”
“这也太腼腆了吧，二十好几的人了，约同事吃个饭，用纸条？”严小盐把纸条拍在桌子上，“感觉他不是腼腆，是幼稚，你明天小心点，别伤害了幼儿园的小朋友。”
郑琳笑骂了几句，让严小盐给她推荐明天的穿搭，严小盐说回去再说，专心吃串串。郑琳根本停不下来来，说来说去都是张衡，严小盐只能附和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