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元宝七年六月十三日正午,天摇地动,晴空霹雳,一时间从东南沿海到西北荒陲,房屋倒塌,田地毁坏,无数无算。
有星自天穹来,其大如斗,直坠西方而去。民众恐慌,以为上天不满人间失德,将要降下灾祸。
七月,天降飞雪,毁坏庄稼无数,北方三州颗粒无收,朝廷被迫救灾,国库消耗过半。
八月,温度骤升,赤地千里,河流改道乃至断流不胜其数。
九月,天下大疫,尸横遍野。青州行政司刺史王长利甚至下令不论死活一律焚烧的“焚人令”,然后全家扑进火场自焚。休说百姓死伤惨重,就连深居宫内的几名皇子也身染沉疴,缠绵床榻。
一连三灾,天下大哗,眼看民变在即,群臣进谏,请求圣人下罪己诏,祈求上天宽恕。
先帝曰准。
大汉元宝七年十月初一,先帝于帝都郊外设立祭坛,披发跣足,仰天痛呼,字字泣血。待罪己诏读毕,先帝将它掷入火堆以告上天。随后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竟然随之跃入火中,以身自焚!
群臣震怖,嚎哭不止。以宰相韦讯言为首,文臣武将共一百一十七人纷纷跳入火堆自焚殉葬。
此时,太子敬,鲁王诚,齐王宇皆已先后病死,又逢百官大变,朝廷的控制力一时间下降到最低点。
幸亏赵王阳,秦王哲携手同心。赵王阳即位,自称圣人,调集京城六卫。又令秦王哲总督北三州军事,强力平息叛乱。
元宝八年,时局逐渐稳定。圣人阳正式昭告天下,继承大统,是为中兴元年。
现在,大汉已经进入中兴十五年,就在六月十三日的当晚,又有一颗大星从天而降,落在荆州地界。天下震动,朝廷急令六扇门彻查此事,并暗中派遣东厂两大总管之一的“笑面佛”魏金铭及数位大内高手寻找天降奇物。
此时,正逢百年一度的圣殿开启之日,武林世家,各大门派,江湖豪杰,不世奇才纷纷出世。再加上天外奇物,这大汉中兴十五年将会是数百年来最精彩的一个年头。
当然,这一切暂时和我们的主角无关。事实上,他现在还闹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这、这里到底是……”
看着周围类似陨石撞击后的大坑,叶峰有些不知所措。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巨大天坑中央,如果说造成这一切的陨石直接落在了他身上,那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压扁了才对,根本没机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现在陨石不见了踪影,自己又活的好好的,地面上出现了这个大坑……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叶峰发现只有一个解释:
“我……就是砸出了这个大坑的陨石?”
“可是、可是我究竟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一个不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当然做不到,肉体凡胎的人类。”
“呃?”叶峰一惊,回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此情此景,再加上那句“肉体凡胎”,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突然窜进了叶峰的脑海:
“难不成,有鬼神作祟?”
虽说叶峰笃信唯物主义,可是自己都能加入陨石拆迁办,然后还完好无损,难道鬼神之类的就不能真实存在吗?
“阁下是哪一路神灵啊?腾云驾雾还是背生双翼?早上好还是古德猫宁?”
“……唉……”
一声充满了许多意味的叹息长长地吐出,接着叶峰感觉自己的裤腿忽然一凉,连带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让他深深感觉不妙。
“低头,白痴……”
叶峰立即从命,这次他终于和说话的家伙碰了面,只不过对方的形象让他瞪圆了双眼:
“一只……猫?”
也难怪叶峰吃惊,他没想到刚才和自己对话的竟然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只黑猫,蓝色的眼睛给他加分了不少,不过这体型实在是……
“真胖……”
“哈?”
黑猫停下了舔爪子的动作,瞳孔收缩成一条缝,前爪一伸,迅速亮出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芒,金属般锋锐,利刃般危险。
面对如此“凶器”,叶峰果断认怂:“不,您听错了,我是说我最近没在减肥,吃多了,已经有了小肚子。”说着,他还对着肚子拍了拍,想要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谁想,叶峰刚刚拍了第一下,他的腹腔就剧烈地抽搐起来,尖锐的疼痛几乎要把他撕扯成无数碎片。
“呜啊!”
一声惨叫,叶峰单膝跪地,眼前一晕,彻底躺倒,黄豆大小的汗珠沿着他的侧脸不断滑落,手足无意识地来回摆动,嘴角已经有鲜血开始流出。
“真麻烦。”
黑猫甩甩尾巴,一步跳到叶峰身边,把右爪搭在他的额头上。
“平心静气,深呼吸,你现在正躺在大草原上,仰头看着天空,湛蓝色的天穹下是乳白色的云朵……”
伴随着黑猫的低语,叶峰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疲惫潮水般涌来,冲走了他身上的疼痛,让他一点点陷入香甜的睡眠中。
看着已经入睡的叶峰,黑猫歪歪头,人性化地吐了吐舌头。
看来……这一届的宿主有点令人操心呢……别的不说,他的身份就是一个大问题啊。
不过,在那之前……
“你确定了吗?”黑猫头也不抬,似乎在自言自语,“如果做了这种决定,那你的灵魂就会……呵,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翻身都不足以形容你的下场。”
“你的一切,从你的身份开始,你的过去、现在、未来,你的家人、朋友甚至是仇敌都不会属于你。现在躺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会代替你的所有,哪怕有一天你后悔,也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世界哀嚎,直到永远。”
“你做好这种准备了吗?小子?”
此时,太阳的光芒正好被地平线整齐的切割成两半,一个淡淡的虚幻的影子在空气里一点点浮现出来。虽然看不清面孔,但那举手投足间的风度说明这绝对是一位知书达礼的优秀青年。
黑猫说话时,他始终保持着洗耳恭听的姿势,那谦和有礼的态度让黑猫跳不出一点毛病来。
“您认为,他能替我报仇吗?”
虚影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古井无波的淡然。
“当然可以。”
黑猫斩钉截铁。
“那就没有问题了。”虚影低下头,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整整十六年……我的痛苦已经背负了整整十六年……我不否认,那天的陨星让我变成了一个怪物,甚至连刚出生的记忆都能一清二楚地回溯。哪怕我花了十六年的时间埋首书卷,也没法忘记那天在我的家里发生的一切……呵,或许人间炼狱就是这么来的吧?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必须铲除的恶魔,可事实是,我们只是恰好出生在陨星落地的那一天,那个方向。”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
黑猫静静地蹲在一边,双耳一动不动地听着虚影的情感流露。他知道面前的小子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仅仅是最后的彷徨而已。
很快,那虚影就平静下来,再一次恢复成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抱歉,说了不会后悔的,结果我还是……”
“人之常情,更何况我知道你畏惧的并不是死亡。”黑猫终于施舍他一个眼神,“任何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都会迷惑与自怨自艾,这是人类的本能,不是你主观能克服的。”
“……”虚影停顿良久,最后还是点点头:“谢谢。”
“你很坚强。”黑猫终于回过头来,看向虚影的双眼,“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面对死亡,甚至比那更加可怕的事实时还能保持清醒。”
“或许你的动机是出于仇恨,但这没什么丢脸的。‘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法则,也是最公平的等价交换。也许通过扭曲法律的意志,有些人可以逃过惩处,但像我们这样的侠客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用手中的三尺青锋去纠正这些事情吗?”
“是啊……”虚影点点头,“鄙人在武学上实在不开窍,无力亲手复仇。但是……如果能让我的血海深仇得报,那我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哪怕是作为我自己的存在。”
“从今天开始,叶星宏就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我明白了。”黑猫支起身子,一双蓝色的眼睛已经变成妖异的血红,“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来吧!”
虚影坚决地说出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他双手张开,任由自己的胸膛裸露在空气中,一双眼先是看向天空,接着又缓缓闭合,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过,破碎在傍晚的微风里,化作点点光斑飘向远方。
“走好。”
黑猫缓缓吐出两个字,随后红光大盛,照亮了半边天幕。在这血色的光辉里,虚影的身体越来越暗淡,最终完全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翻飞的光点,好似一只只闪烁着荧光的飞蛾。在黑猫刻意的引导下,它们纷纷飞向叶峰的身体,慢慢融合进去,一点点消失不见。
黑猫眼中的红光渐渐消失,他低下头来,看了眼自己的宿主,发现他的呼吸依旧平稳,这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来。
“别了,叶星宏,我们会做到你没能做到的事情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