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先开口的不是叶靖，而是领头的黑衣男子：
“师兄……”
“师兄？”叶靖喘息着打断了他的话，“你看看身后的庭院，再看看你们手上的鲜血，那可都是我叶氏的血脉啊！如今……如今就剩我一人……嘿嘿，干脆师弟你行个方便，把我也送下去得了，免得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
“师兄！”
黑衣人第二次出声，话语中的紧张任谁都能听出来。
“你何必如此？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就……”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叶靖抬起头，面色满是不可思议，“只是为了一个女人！铁鸣霄，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可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
“她来路不明！而且……而且若不是她隐瞒了自己的出身，师兄你又怎么会……”
“住口！”
叶靖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嘴角不知不觉间流下一缕鲜血。
“我本就不支持什么妖星现世的言论。说白了，那纯粹就是放屁！哪有还没出生的婴孩就能祸乱天下的道理？这种破事根本就算不上隐瞒，老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圣人会。”铁鸣霄沉声答道，“圣人会就意味着朝廷会，世家会，官员会，最后天下都会认为他们就是妖星！”
“屁！”叶靖这次彻底发怒了，“什么时候天下会被他们代表？如果百姓不这么以为，天下的意志又岂是一两个人能撼动的？”
“师兄慎言！”
“慎言？嘿嘿嘿，自从加入六扇门，我已经慎言得足够久了，怕不是要肾炎了。阿霄，赵王他变了，现在的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你知道那是什么吧？以你在铁家的地位，恐怕对他的谋划略知一二，不是吗？”
“……”
铁鸣霄无言以对。
“看来你确实知道一些……但是阿霄，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百姓都不是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
“可……”
争论还在继续，但黑猫突然向叶峰发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隐隐约约吧。”叶峰的直觉告诉他叶靖的话里有些不对，可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总觉得……那个黑衣人说的，和叶靖真正要死的理由，不是一回事。”
“……很好。”
黑猫赞许地微笑一下，接着不理会叶峰惊诧的神情，转头继续看向面前的场景。
“师兄，你就听我一言吧。”铁鸣霄是真的对叶靖的倔强无奈了，“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再说，无论是向赵王，还是向圣人认错，都不是什么难堪啊！天地亲君师，除了天地，圣人和你足足占了三条联系，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呢？”
一席话让叶靖低下了头，似乎在沉吟思考着什么。见状，铁鸣霄略微放松，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比师兄听进去他的话来的有用。
可是，叶靖真的听进去了吗？
“他要死了。”
黑猫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
叶峰一惊，赶紧把目光放到叶靖的身上。
“妥协……妥协……唉……”
叶靖再次抬起头，铁鸣霄、叶峰还有黑猫均是一惊，面前的人面容枯槁，皮肤灰暗，居然几息之间老了十余岁，已然是风烛残年的相貌。
“师兄？”铁鸣霄惊骇之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想上前搀扶他，不料一只铁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使他不能寸进。
“谁……铁面？”
“他什么时候来的？”叶峰大吃一惊，好像只是一个眨眼，院子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来人身材高大，全身重甲覆盖，不留一丝缝隙。他的背后背着两把大斧，左腰拴着流星锤，右腰挂着裂云弩，全身尖刺锋利，头上戴着铁头盔，宛若九幽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这是六扇门的六位门使之一，铁面。”黑猫的解说恰到好处，“从没人见过他卸甲的模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无情铁捕。”
“六扇门……”叶峰轻轻咽口吐沫，“这就是我要面对的对手吗？”
“怕了？”
“怎么说呢……确实有一点。”叶峰舔舔嘴唇，“光是一个门使的威慑力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果六人齐聚，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盛况？”
“想一想，都觉得很兴奋！”
当然，兴奋的只有叶峰而已，对叶靖而言，看到铁面的出现，他就知道自己还是失败了。
“还是……棋差一着……”叶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想到会是你来送我一程。这么一来，怕是东厂也出动了人手吧？来的是谁？魏金铭？还是温左叶？哦，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温左叶了……这可不太好。”
从这家伙的反应？
叶峰眼里，这个叫铁面的大铁罐头从头到尾就没有半个动作，也没有一句话，那叶靖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反应的？
莫名其妙。
倒是他提到的两个名字，“魏金铭”和“温左叶”，都与“东厂”有关。
“东厂……他说的该不会是……”
“和历史上真正存在过的东厂有点像，但并不一致。”黑猫立刻明白了叶峰的疑惑，“具体的资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不过……”
“嗯？”
“别太冒失，在这个世界，东厂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它还是一个秘密机构，你千万别大大咧咧地直接问别人东厂是什么这种愚蠢的问题，否则小命难保。”
“我没那么蠢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人一猫对话还在继续，但庭院里的对话已经接近了尾声。铁面的到来似乎带走了叶靖最后的希望，他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狠心……真是狠心啊，圣人……不过也是我咎由自取吧。叶某这一辈子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妥协，无论是坚决地站在圣人那一边，还是坚决地站在侠客那一边，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报应……嘿嘿，可怜我叶某纵横一世，到最后才悟出这个道理，真是可悲啊……”
“师兄……”
“报！”紧急的奏报声打断了铁鸣霄的话语，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他暗叫不妙，“叶家出逃的仆役，家人共计六十有七，外加滚下千仞崖的马车的马，已经全部就地击毙。至于马车里的人我们还在搜索，不过温副总管认为那种高度下他们绝无可能生还……”
“噗呲”！
“师兄！”
铁鸣霄目眦欲裂，却是叶靖将手中长刀横在脖颈处狠狠一用力，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天幕。不等手中刀刃落地，他便头一歪，立时气绝。死时，他双眼圆睁，两条血泪从眼眶里流下，似乎还在控诉这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不公的世界。
接着，叶枫面前的场景突然凝滞，随后所有人的动作开始飞快起来，好像时间加速了许多倍一样。
“这是怎么了？”
“无关紧要的记忆会以这种形式跳过。”黑猫轻声解释，“如果直接跳过大段记忆，事情先后的连续性可能会受到严重的阻碍。”
“等一下。”叶峰突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究竟在看谁的记忆？”
“你说呢？”黑猫奇怪地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叶星宏的。”
“可是……”叶峰本想反驳说他不是坐马车了吗，一个想法却突然点亮了他的脑海：“难道，他一直呆在这座宅院里，马车上的只是一个替身？！”
“咦？你还不笨嘛。”黑猫甩甩尾巴，大有一种“孺子可教也”的欣慰，“不错啊，既然你已经猜到了真正的结局，那就跳过这一段，给你看看他之后的生活好了。”
叶星宏接下来的人生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生母为了掩护他从悬崖上坠落，奶妈把他带出密室后随便找了户人家就丢下他不管。稍微长大些，他想起曾经的记忆，不顾养父母的阻拦，坚持要去习武。
然而他的资质不高，身上又没有钱，没有谁会教授他武功。再加上他为了隐藏身份只能隐姓埋名，连去官府重新办理身份都找不到人帮忙。久而久之，他就从一个叶家公子变成了庄家把式的儿子，现在更是变成了流民。
幸好他别的不行，读书的天资却是一等一的好，机缘巧合下他被一位隐士看中，教授他读书写字，医药打铁的技术。他本想借此机会偷学毒术暗器，想为自己的家人报仇，谁知道刚刚学有小成，下山历练，就突遭天降横祸，被不知哪里飞来的陨石砸的连渣都不剩，实在是悲惨至极。
“所以你瞧，”黑猫在记忆终结后做出总结，“你要背负的很简单，一是叶星宏母亲的家乡被赤火营毁灭，这个仇不能不报。二是他父亲又被朝廷灭了满门，这个仇好像也不能不报。三是曾经帮助过叶星宏的所有人，哪怕一壶水，一瓢食，也得一一了结。这就是所谓的‘斩缘线’。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恐怕叶星宏的魂也不能安息，天天来找你麻烦呢。”
叶峰：“……”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