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气绝身亡,双眼却迟迟不肯闭上的无名山贼,叶峰的心里深深地一阵无奈与哀伤。
无奈,是因为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亲眼所见的第一个因自己而逝去的生命。之前在叶星宏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些人不算,因为无论当时的场面如何血腥,无论叶峰当时如何愤怒,那始终是无法改变的过去。而这一次,叶峰明明有机会救下面前的山贼,却受限于自己的实力没能实现。
至于哀伤,所谓医者仁心,上天有好生之德,叶星宏受到的医术和儒家教育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叶峰的世界观,更遑论他本来就生在和平的时代,每一条生命在他心里都很重要。他把这个前一刻还想要自己性命的山贼的逝去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不能向阎王要回他的性命,那就帮他实现最后的愿望。报仇,这是叶峰唯一能做的。
现在,叶峰手上仅有的线索,就是山贼死前那句模糊不清的“中箭的白虎”。这当然不可能是一只真的白虎,也没人会把一头活蹦乱跳的老虎当成地标。
那么,就只有一条解释了:
山贼说的是“带箭卧虎石”。
多亏了叶星宏的博闻强记,叶峰才能对这个世界有很深入的了解,像这种脍炙人口的民间故事自然包括其中。
大汉初年,有将军善射,夜行,见猛虎卧于草中,引弓射之,连中三箭。虎不走,将军奇,上前细观,乃一卧虎石耳。
这便是带箭卧虎石的来历,只不过,如果叶峰的记忆没出错,这块颇富传奇色彩的石头应该在距离红叶山五里以上的静心湖湖畔。那问题来了,如果山贼想说的是他在卧虎石附近中招,那他又是怎么来到红叶山的呢?难道这一路上他就没碰到过一个可以砍的人?从自己和他短暂对峙时山贼的癫狂来看,叶峰觉得只要有一点人类的迹象,这个疯子就会毫不犹豫地挥着斧头杀将上去,不死不休。能从静心湖到红叶山而没有被别人带跑,这本身比叶峰自己再穿越一次的概率还要低,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仔细回忆着山贼的动作,叶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第一次撂倒并询问山贼时,他真的是为了诱敌深入,才回答问题吗?
那时,虽然仍旧慌乱,但山贼的表情已经趋近正常,他并没有处于被控制的状态,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但随后他那种同归于尽的招数也做不得假,顾不得自己肋骨断裂,几乎砍开胸口也要杀了叶峰的凶悍也是真的。
这两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转折?
好像自己只是询问了一下他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样的。
然后……
“对了!”叶峰双眼一亮,“难道因为他想起了什么,才会变成那种疯狂的样子?这么说来,他的确说过琴声之类的东西。难道他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就是因为那琴声在作怪吗?”
叮!
主线任务更新:发现端倪。
在一名山贼死前,你终于问出了一定的线索,并有了对应的猜测。然而,这线索是真是假,是否还有别的理由导致寻宝人的变化,还有待商榷。
“主线更新了……嗯,确实,我想的有点简单了。”
叶峰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想东西一定要全面,不能抓住一条线索就认定这是真理。很有可能这条线索只是另一个诱饵,而且事实往往如此。
只是……
“还有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的变化呢……”
沉吟半晌,叶峰苦思无果,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猜测。
“算了,不管这些。总之,不能让他的尸体就这么就在荒山野岭。入土为安,老兄,希望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从身上装草药的篮子里翻出一把药锄和小铲子,叶峰开始挖掘坟墓。山上土质并不疏松,饶是叶峰使用了内功作为辅助,也只能一点点刨开足够容纳一个成年壮汉的深坑。
接着,他略微吃力地把山贼搬进去放好,又在他的身体周围洒下一些药粉。说也奇怪,在他做这些的同时,山贼圆睁的双眼竟然自己闭上了,不过叶峰还是没有大意地在他的眼皮上放了两个钱币。
最后为他整理了一遍遗容,叶峰暗自在心里抱歉一句,荒山野岭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条件,只能用这些药粉驱赶野兽,让这位可怜人不被惊扰,死的安息。
“沙沙……”
叶峰耳朵一动,头也不回,只是轻声说道:
“请稍等,这边有个灵魂正要离开人世。”
脚步声一顿,便没了声音。叶峰此时出奇的平静,某种力量支撑着他,让他相信身后的人不会做出趁机偷袭的事情。实际上,一直到他彻底埋葬了山贼,来人也没什么别的动作。
“呼……”
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叶峰手一撑地站直身子,转身看向来人。
长发野蛮地恣意生长,脸上被利爪抓伤的痕迹使他平添一股肃杀之意。身上几处古怪的花纹短暂地吸引了叶峰的眼球,以至于忽略了对方那两米出头的身高和一身鼓胀却并不妨碍速度的流线型肌肉。背后长刀的刀柄末端,一个金色的鬼头正在夕阳斜照下狰狞地微笑。
好一个天生的不屈战士。
叶峰想了想,率先抬手作揖:“敢问这位大侠……有何贵干?”
“老子为了找你,跑了两座山头。”
对方第一句话就让叶峰暗暗叫苦。两座山头?追踪了我两座山头最后还没跟丢,这家伙怕不是……
“那只麻雀是你的?不对,你不像控兽一类的人物。应该是你的同伴在控制着它们吧?”
叶峰一边说出自己的猜测,一边观察着面前这人的表情,果不其然,在他话音落地后,那大个子的脸上露出了非常感兴趣的表情:
“哦?为什么不能是我?”
“控兽人身上一般会带有某种强大野兽的骨头或者鳞片之类的东西,借助它们的气息强迫野兽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命令,而你的身上没有那种压迫感。”
“不错!”大个子拍拍手,显得很是赞扬,“观察入微,思维谨慎。就算我是个大老粗,也得恭恭敬敬地称赞你小子一句。”
“那就多谢了。”
叶峰感觉自己的后背有冷汗流下,别看双方谈的不错,气机上的试探与交锋可一点都没有放松。稍不注意,对方就有可能找到自己的弱点,然后全力冲杀过来。这一次不比和山贼的较量,对手同自己一样是出色的武人,在经验上还要远远胜过自己,贸然动手只会被一击而溃。
等!
必须等!
等到对方按耐不住,率先出手为止。
否则……
“我说你小子……”
大个子突然出声,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叶峰心里“咯噔”一下,打量一眼对方略微前倾的站姿,他突然发觉对方不是不能主动进攻,而是在拼命压制自己的进攻欲望,好像在等待谁的到来。
等待谁?
那个控兽人?离开熟悉的野兽同伴,他们的战斗力会直线下降,对自己够不成威胁。
那么……
“你还有别的同伴?”
明明是疑问句,叶峰却说出了肯定句的语气,对方稍微错愕,显然没想到叶峰敏锐到了这种地步。
于是他很干脆地一点头:
“没错。”
此言一出,潜伏在黑暗里的两个人顿时一个踉跄,这要心大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自己的同伴给出卖掉?
雪上加霜的是,这家伙顺便运足了中气,朝周围大吼一声:
“你们都出来吧!不需要使用那些手段对付这小子!”
声音所到之处,空气似乎都在形变,叶峰只感觉自己心里一震,接着卷轴的提示便跳了出来:
检测到宿主遭受威慑攻击,方式为音波,数值19,对抗属性定力,数值10(受到内功加成),以-9开始掷骰,本次掷骰会受到运气加成。
……
顶你个肺哦!
看到“运气加成”这几个字,叶峰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而且是相当大的那种。果不其然,这次虽说掷骰时获得了正值,可数字只有可怜兮兮的“1”,面对-9的不利判定根本于事无补。
立刻,叶峰的大脑深处“嗡”地一声,好像谁塞了台摩托车的引擎进去,直接让他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再看他的状态,上面赫然多出了“晕眩”与“震慑”两个负面buff。
晕眩:几率打断或延缓需要感知的判定,达到满值时会失去行动能力。
震慑:几率打断或延缓需要力量的判定,同时会概率停止内功运行。
来源:鬼罗一族的战吼,会让人心生恐惧,战斗时失去以往的敏锐与果决。
“鬼罗?还真是厉害……”叶峰记得这一族,他们以好战和崇拜死者为名,安安稳稳地死在床上对除了巫医之外的鬼罗们是一个耻辱,他们的天赋便是强劲的身躯,浑厚的战吼还有独树一帜的冶铁技术。
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享受到鬼罗的特技……这简直……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沉,叶峰明白自己的内功还是停止了运转,今天该死的运气让所有事情都和他做对。
或许明天会更好?哈!
嘴角挂着一缕微笑,叶峰整个人向前倾倒,没了内功加持后的孱弱体质再也承受不起今天的疲惫,把他整个人拖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