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层昏黄的光辉笼罩着大地。吱吱呀呀的老门,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直前后摇摆着,像是一块在大海上漂泊的小舢板,沉沉浮浮。村口的老槐树上站立着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一双泛白的眼睛来回看着,就像阴间的恶鬼,静静地看着泛红的天空,心里却在盘算晚上去哪儿觅食。
“大朗,大郎。那个吃白饭的又跑哪儿去了?”伴随着一声河东狮吼,一名年约三旬的大妇一手靠着木门,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把菜刀,刀口的铁锈上还带着一些菜叶子。“后院的猪还等着他去喂呢,这小子又跑哪儿去玩了?还知不知道要干活了?”
“不应该啊。刚刚我那二弟不是还在屋里坐着呢吗?”说话间,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五短汉子,手里头还拿着一根擀面杖,眉间与鼻梁上都有一些面粉洒落。
那汉子从大妇撑在门上的手臂下探出一个头,左右四处张望了一下,低着声嘟囔道:“二郎怕不是又去给隔壁老张头帮忙去了,这几日我去田里的时候韩伍和我都说了。那老张头年纪也大了……”
“吃谁家饭,干谁家活,你弟也不小了谁养活他的心里没点数啊。”大妇的声音宛若一阵雷声,大郎听得不由捂了捂耳朵,“是,是,你说的有道理,老二是有些不像话。我这就去叫老二回来。”
话音刚落,隔壁墙角处走出一名少年,干干瘦瘦的身子,全身上下穿着勉强算是衣服的褐色破布。虽然看起来很瘦弱,不过少年的眼睛却是明亮的很。
“不用了,大哥。”少年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大妇,“我这就去后院喂猪,等喂完猪,我收拾一下东西。老张头腿脚不太方便,我今天晚上就搬去和他住去,也好照顾一下他老人家。”
站在猪圈的围墙前,看着手里那一盆的猪吃菜,韩风云笑了笑,“还好我不姓武,还好我嫂子不漂亮。”说罢又叹了一口气,“唉,难道我韩风云这一辈子只能喂喂猪,种种地吗?”
梦回前世,韩风云还记得那个水蓝的星球,还记得自己的兄弟姐妹,只是不知为何,一梦惊醒,韩风云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子,身上还穿着开裆裤。看着自己的哥哥嫂嫂,不知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韩风云本想重活一世,叱咤风云,可是没想到自从自己的哥哥将嫂嫂迎进门之后,家中大事小事都听嫂嫂吩咐,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自己爹妈死的早,哥哥在家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自己也只能在哥哥家受尽白眼,只想着有朝一日能独立出去。
隔壁老张头本来不是韩风云村中的人,不知何时来到这小山村之中,平日里走路时一双老寒腿行动也不太方便,村里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张,便都唤作老张头。韩风云本着尊老爱幼的想法,平日里对于老张头也是多有帮助,这几日帮助老张头重新修葺了一下木屋,想着修好之后便搬过来与老张头同住,离开这个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家。
“还在这发什么呆?”嫂嫂走到后院看着韩风云端着猪吃菜的盆子一动不动,转手就抄起身边的柴火棍,毫不留情地向着韩风云打去。“天天在家也不见你干啥活,家里有金山银山也要被你给吃没了,得亏那两个老不死的死的早……”
“你说什么!”韩风云怒了,“你说我可以,不准侮辱我爹娘!”一把抓住嫂嫂手里的柴火棍,韩风云只想狠狠地给上这泼妇一棍子。“当初在族老面前分家产的时候,大半都分给了你们,我也懒得说什么,但是你敢侮辱的爹娘的话,咱们就去族老面前就这家产的事好好说道说道!”
望着这半大的小子,泼妇叉了叉自己的水桶腰,却又看着韩风云一脸的戾气,知道真闹到族老面前自己也讨不着好处,又不肯失了威风。“你这小子,有本事今天别吃你哥煮的饭!”
望着张牙舞爪的嫂嫂,韩风云只感觉既悲哀又可笑,把手里的柴火棍往地上一扔,只觉得索然无味,向这山村里的泼妇耍威风有什么本事,只当她是个笑话罢了。
把盆子往边上一放,拉开后院的门,“从今天起,我韩风云正式分家!”
那婆娘嘟囔着,“韩二就韩二,学什么教书先生,起个不三不四的名儿。”又觉得自己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总算能摆脱这个小拖油瓶,神情顿时骄傲了起来。
拉开自己刚刚做好的木门,看着庭院里坐在老藤椅上的老张头,喊道,“老张头,今天我就搬过来住了,我先好好照顾你一段日子,再去县城里看看哪儿招工。”
看着藤椅上动也未动的老张头,韩风云知道该是睡着了,去里屋找了块小毯子盖在老张头身上,又转身去了牛棚,看着空荡荡的牛棚,知道那青牛估计又被老张头给放在村东那块吃草去了。
来到村东头,看着毛发发亮,膘肥体壮的青牛,韩风云呵呵一笑,解开捆在树上的牛绳,熟练地翻身上牛,青牛抖擞了一下身子,向着村里走去。
骑在青牛上,韩风云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虽然不多,却仿佛是那个世界没有的闪亮。他摘下路边的柳叶,就像一个寻常的放牛郎,吹奏起自己的乐章,简短,轻快,又有一丝沉重。
土桥村里,树木扶疏,碧草成茵。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韩风云向着村东的尽头望去,借着微弱的星光,山峦层层,绵延不绝,再往里去便是十万大山,据说山中不但有虎豹财狼,还有种种魑魅魍魉,便是土桥村身手最为矫捷的猎手也不敢深入其中。
韩风云来到这世间十四年有余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县城大剑城,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水文地理毫不知情,只知道山川巍峨,仿佛高入云间;江河浩瀚,奔腾向东。虽然前路依旧是一片迷茫,但总觉得有大好的世界在等他闯荡。
他下定了决心,安置好老张头以后,便是他离开这土桥村的时候。
“青牛啊青牛,也不知你陪伴老张头多久了,怕不是你就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吧。”不知为何,韩风云想起前世一名叫做福贵的老人,坎坷一生,最后只剩下一头老牛相伴,老张头怕不是也有许多的伤心事,平时看他神神秘秘的,应该也是有过一段风云岁月。
回到老张头的家中,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苞米饼,香气四溢,令他食指大动,转头望去,老张头还是和他刚出门的时候一样,躺在老藤椅上一动不动,韩风云呵呵一笑,也不多说话,拿起一张大饼就啃了起来。
“韩小子。”吃完大饼,韩风云听到老张头唤了他一声,找了一张小板凳坐在老人身边。“我来这十年,你便陪了我十年,我这还有以前积攒下来的一些金银,你拿去讨个媳妇,就不用再陪着我老头子了。”
韩风云摇摇头,“老张头,你这岁数也大了,我想先把你安置下来,再去大剑城看看,打些零工积攒些本钱,去远方,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这些金银却是不必,你留着自己也多有用处。”
“能让我用到这些金银的地方不多,你小子真不要?这笔钱可不是小数字。”老张头又问了一句。
韩风云看着老张头一脸的沧桑,怎么忍心拿走老人最后的安身立命所在。虽然自己现在一无所有,也不能去动老张头的棺材本。
韩风云一脸坚定的摇头,“真用不着,老张头,在我眼中,您就是我的爷爷,我还想等将来我闯荡出来,孝敬您呢,希望您长命百岁,到时候我接您去大剑城享福!”
老张头摸了摸韩风云的头,“韩小子,这几十年没有白活,心性还算过得去。”
什么!
韩风云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自己不过才十四岁,老张头却说自己活了几十年。韩风云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只想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毛头小子。平日里自己虽然偶尔也会在老张头面前表现出不符年龄的成熟,可是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谁会去防范呢。
“在六道轮回之中,偶尔有生灵可以保留前世些许的记忆。但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觉醒,你是难得的幸运儿。你不是简单的放牛郎,我也不是简单的老头子,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都有另一个身份。你和我能够相遇,就是一种缘分。”
“原来如此。”韩风云心中大定,这也算是穿越者的另一种解释吧,不论如何,他也只能接受。“看来这个世界真的不简单,我还能遇到像您这样的高人。”
老张头摆摆手,“这也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小世界,天道四十九,总有其一遁去。我不问你往何来,你也不要问我去何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够给你什么就行了。”
“给我?什么…”
“你知道何为仙吗?”
不等韩风云的回答,老张头继续说道,“仙,掌天地之造化。上可摘星夺月,下可移山填海。欲长生则万古不化,欲不死则轮回不渡。不消说这小小的土桥村,便是天地之大皆可任你翱翔。你,可心动?”
这“仙”之一途,简直包含着芸芸众生最原始的渴望,韩风云也不过是这众生之一,如何不会心动?
接踵而来便是难以置信,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几十年的人,突见光明,第一感觉是陌生。所感受到的一切是那样的令人目眩神迷,仿佛置身虚幻之中,又仿佛置身云顶之上,有一丝不真实的幻觉。
韩风云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老张头,你要渡我成仙?”早在前世,就有一颗金丹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之说,韩风云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砸到他的头上!
老张头摇了摇头,“仙之一途,只有自己从头到尾走一遍,才是真正的仙!他人之力,终是镜花水月,总有一天烟消云散,想要成仙,你要先吃肉!”
“啥?”韩风云怎么也想不到老张头居然说修仙要先吃肉。
“真是要想富,先修路;要想成仙先吃肉!”韩风云心中也是无奈。
老张头戳了戳韩风云的身子骨,“你看看你这瘦胳膊瘦腿的,还没我这个老人家身架子结实。修炼第一步便是炼精化气,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修炼一天便要练成一个骨架子,第二天怕不是要把自己给练死!传出去了还以为我是妖魔鬼怪呢?”
韩风云心中了然,眼睛发着绿光,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牛棚,喉头微微动了一下。
老张头轻轻拍了一下韩风云,笑骂。“韩小子,怎么还打起我那青牛的主意了,这青牛可是我的宝贝。”
韩风云连忙摆摆手,口中直呼不敢,老张头的身份不简单,青牛平日里也是多通灵性。鬼知道那头青牛会不会有什么大神通。
韩风云本就年幼在哥哥嫂嫂家中长大,以哥哥嫂嫂那样待他,莫说健壮的身子骨,就是扛着一袋谷子让他在村里打个来回都很难做到。
“那敢问一声,肉在何处?”
老张头,右手往着村东一指,微微一笑,“肉,便在其中!”
韩风云心中一惊,村东再行百里左右,便是十万大山,且不说传说中的魑魅魍魉,便是寻常的虎豹豺狼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随便遇上一只,怕不是要命陨于此。修仙,莫不是修的鬼仙?
老张头摇了摇头,只是让他不必担心,今晚好生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等明日准备吃肉即可。
韩风云回到房间,准备和衣睡下,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虽早有希冀这方世界不平凡,但是真真个个身临其境之时,还是感觉如梦似幻。老张头关于仙的一言一语还是不断地在他耳边徘徊,令他难以自己。
依稀间,韩风云仿佛又听到了哥哥嫂嫂在家中的争吵,韩风云心中也是疑惑,哥哥一向性子懦弱,如何能与嫂嫂吵起来。细想之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加上困意上涌,就这样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