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堂门口，艾伯特遇见了一个熟人，应该说熟不熟他不太清楚，是茱莉娅·罗伯斯。
茱莉娅好像刚在主教那边办完事，看他一眼，突然笑着说：“成为魔法师了？”
“这也能猜到？”
“一方面是因为你从神圣牧师的办事厅出来，另一方面是我对神契有特殊的感应。”
茱莉娅指了指眼睛，说：“你应该知道的。”
英雄家族，天生被神灵眷顾的家族，其祖先据说是两千多年前新约时代来临时为神灵征战的生灵，后世子女的能力直接由血统而来，不需要神契。同理，血统越纯粹越强。
茱莉娅的血统已经被确认为最高的返祖级别，就等什么时候彻底显化，显化到怎样的程度了。
这可能就是亨德尔为什么想找她当儿媳妇的原因，罗伯斯家族不允许近亲结婚，这样试图强化血统的举动只会招致灾难的到来，即后代疯癫化。
诞生出的婴儿被称为“恶魔之子”。
茱莉娅自然地和艾伯特并行，好像在斟酌用词，好一会儿才说：“上次宴会的事情我没有帮你，对不起。”
“你还记得？”艾伯特略微惊讶。
“嗯。”茱莉娅点头，说，“而且我认为你对此也印象深刻，所以我很抱歉。”
“怎么说，那天晚上我的确很生气，但我后来想，贵族可能就这样，毕竟上等人很难重视下等人的感受。茱莉娅，原谅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国家要有等级制度呢？”
这问题有点大逆不道，但霍特王国的历代起义无非就两个原因，一：叛军吃不上饭，二：他们不满等级制度。经过无数次起义，国王早就不是当初开国皇帝的子孙了，但等级制度却依旧保留。
“因为我这样的人。”
“啊？”
“霍特等级制度的基石，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血统，就最近的一次起义成功而言，其实质就是一个英雄家族推翻另一个家族。否则即使获得了疆土，还要面临西北圣殿的认可问题，如果我没猜错，认可的条件就有等级制的实行。”
茱莉娅不避讳地使用了起义的字眼，并不在乎她就是对抗叛军的军人。
“这次的叛乱，也有英雄家族？”霍特王国现在加上皇室共有四个神灵眷顾的家族，历史上则更多。
“没有。”茱莉娅停下脚步，看向他说，“关于这场战争，我不能告诉你太多，除非你成为随军魔法师。”
艾伯特确实在考虑，但还是拒绝了，“我才刚成为魔法师，再怎样也得等几年过后。”
当然，到时候可能就不需要他了。
茱莉娅却表示接受，在她看来，这次叛乱很可能出现的后果是霍特王国被分裂，届时还有无数场战争要打。
她突然觉得心累，四大家族皇室抛开不说，其他两个若是倾力相助，局面会乐观很多，但那群家伙脑袋里塞的只有通婚，没完没了地想互相交配，以强化血统。结果这代血统最强还是来自罗伯特家族的她，上一代是她父亲，卡勒姆·罗伯斯。
她才十六岁，求婚书来自英雄家族的就有十几封，囊括所有同龄的青年俊秀。
“茱莉娅，有人给我说上次在城外，你对那个仆人的处理，很正确……”
茱莉娅想也没想地回，“确实。”
“那位仆人，当他站出来的时候，就不再是简单的一个人，如何对待他，代表着我父亲和领主亨德尔的面子争斗，如果我父亲服软，南方军就很难在瑞金城得到修整。”
茱莉娅没说的是，事后罗伯斯将军女儿骄横跋扈，南方军士兵凶神恶煞的传言，正是她父亲派人散播的。一支军队如果不能获得尊敬，也要谋取恐惧，哪怕是对它保卫的人民。
这些判断艾伯特听埃尔加说过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听当事人再说一遍。
有没有最优解呢？艾伯特不禁问。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街道突然变得混乱，远处有马蹄声隐隐传来，骑士们似乎在追逐一个生物。
血红的双眼，獠牙外露，皮肤苍白。
吸血鬼！
艾伯特看向手脚并用奔跑过来的吸血鬼，在临近教堂的时候，恐惧的亡灵生物猛地刹住，看向二人。
茱莉娅双眼瞬间金黄，手握住剑柄，杀气肆意流露，吓得吸血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艾伯特感觉脑海里有人断断续续地说话，含糊不清，就像幼童的咿呀。
在茱莉娅拔出长剑，准备斩下对方的头颅时，艾伯特突然出言道：“不要！”
茱莉娅果断收手，她也意识到，血统里对亡灵的本能厌恶主宰了她的思维，现在这种形势，还需要调查情报。所以她转身，对艾伯特说：
“谢谢。”
艾伯特充耳不闻，缓缓走到吸血鬼的身前，它不过最低级的一只血奴，没什么杀伤力。但茱莉娅还是全力催动血统异能，死死压制住它。
艾伯特和那双如鱼泡鼓出，湿润的眼睛对视，在心底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回复是一串混乱的话语，吸血鬼是生物遗体转变的生物，时间不定，很可能忘记如何说话。所幸还有直通心意的迷你范，清晰地转译道：
“这只吸血鬼是一个小孩子转化的，才三天，他的恐惧来源于阳光，和几个类似于亡灵法师的人类，它想说的是，救救它，让它变回人类。”
“我的任命……”
“主人，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的任命等同于效果强化的神启！”
“我有七块钱，花一两块怎么了？”
“我欣赏主人的任性，只是劝诫是作为卑微的仆从应尽的义务。”
艾伯特抬起手，血奴眼巴巴地看着，它知道那手意味着永恒的雨伞，能帮助它挡住未来可怕的阳光。
噗嗤！
一根骑枪贯穿了它的身躯。
柔软无骨，以至于武器都没有折断。
骑士的高头大马扬起头颅，发出阵阵嘶鸣，它的主人弯曲右胳膊，长长的骑枪挂着猎物，青色的血液一点点滴落。
“两位，没有让这玩意儿惊吓到吧？”
艾伯特愣在原地，茱莉娅虽然不知道他原本准备做什么，但她还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别伤心了，这么低级的吸血鬼还没尝过人类的鲜血，自身在痛苦中挣扎，死亡于它而言是一种救赎。
那这个救赎，问过被救赎者自己吗？
艾伯特低头，来到那摊血迹前蹲下，手指沾上血液，在灰尘落定的地面划出一条纹路，
然后，又一条。
迷你范没有出声，在他看来，除了任命这样真正的大事儿，其他都不值得他劝诫。
那位骑士一头雾水，茱莉娅则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教堂的外面画魔法阵，要知道禁止魔法阵的命令就是圣殿颁布，各地教会执行的！
“是来自都城的国家骑士班得瑞先生吗？我是南方军的茱莉娅·罗伯斯，这只吸血鬼的尸体于我炼制魔法药剂有用，烦请阁下割爱。”
茱莉娅语速急促。
“好的，没问题。”班得瑞很识趣，手一抖，软绵绵的尸体滑落而下，被茱莉娅双手接住。
啪嗒啪嗒，血液滴落。
“艾伯特先生，这里不适合炼制药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茱莉娅拉起艾伯特，“无意间”脚踩在画好的纹路上，能力发动，痕迹被生生震散。
“我错了。”艾伯特小声开口道。
“人都有冲动的时候，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告诉我你刚才打算做什么？”
茱莉娅一手扛着尸体，一手拉着艾伯特，在骑士队前装作为药剂迫不及待的样子。
这很令人误解，有的年轻骑士甚至笑出了声。
艾伯特摇摇头：还能做什么，画出亡灵魔法里基础的招魂阵，让死者的灵魂重新回归身体片刻，然后强行用任命让它复活。
艾伯特对任命很有信心。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隐瞒部分事实，说自己准备将吸血鬼二次转化，看看能不能变成原来那只。
大部分灵魂会丧失自己死去的记忆，所以会在一段时间里，恋恋不舍那具躯壳。吸血鬼则是受到污染的灵魂，重回身体的产物。
最优解正是茱莉娅这样，先将尸体藏起来，再做其他打算。艾伯特觉得他应该能做出这么简单的判断，但当骑士挑起血奴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有种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愤怒。
恨不得当场把骑士杀死。
这好像是他以前会做出的反应，以前的自己难道是个性情暴戾的家伙？
在众人的目光中，少女拉着少年急切地走过，尸体的血液点缀着背后的脚印，清晰又醒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