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女端坐在高耸的城墙之上,俯瞰着这城下的万家灯火。古拙的城墙似为她锻了一座至高的王座,而她,如一位孤傲的君王,在巡视她的臣民。
她是这座城的守护者,守护着这座城,也守护着这所谓的天下苍生。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守候在此两千年却只为等一个人,一个不愿成仙的人,一位红尘中的仙。
两千年前的那一个背影,今日也该忘了。
“呼——”一道身影闪掠来,在少女身畔停了下来。
“你,终是来了。”
少女望着来人,心中满是感慨。两千年后,他终究是成了仙,成了那不染红尘的红尘仙……
“你,还在这里……”
来者也是一脸的怅然若失。
“你不该来,这里不欢迎你。”
少女挥手,准备送客。这方天地容不下红尘仙,自然也容不下那来者。
“这是我的故土,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后也应葬在这里。”来者取下覆于面上的黑巾,看着少女依然秀丽的面庞,一如两千年前那般;不禁心中怅然一叹。
“不成仙,凡人的纵然力量再强,也终归会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这一点,我也不会例外。”
这时少女才发现,来者早已不复当年那般青春模样……
“你这,这是为什么?你不是早已在这万丈红尘中聚齐了那八十一滴红尘泪了吗?为何你现在却是这般模样?”
少女脸上带着一丝讶然,似乎不解当年那位翩翩少年郎,如今为何却已是垂垂老者。
“红尘仙?”
来者望着漫天星光,心有中似有无限感慨。
“九天之上太孤独了,我不喜欢。红尘仙,是红尘中的仙。九天之上那一方天地,容不下红尘仙。”
“可这一方天地也容不下你。”少女寒声道。
他来的太迟了,她的心已经在这两千年里与这座城融在一起,再无任何可能离开这一方天地了。
那所谓的故土,她回不去了。
“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来者抛给少女一颗如鸽卵般大小的玉珠。
少女根本看都不看那玉珠一眼,直接将它挥到一旁,冷漠的问:“姬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红尘泪。”
那名为姬邺的老者漠然道,似乎根本不把它当做什么重要的东西。
哪怕这红尘泪本是他称尊仙界诸强的最大依仗。
这两千年里他已经想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红尘仙!
红尘仙,红尘仙……
观千般情,凝万种果,于万丈红尘中洗练己身。
望万种法,聚千般缘,夺千载气运方成一世仙。
两千年前他成了红尘仙,成了那不染红尘的红尘仙。
至亲,挚友,挚爱……
所有的世间尘缘,他都断了。
孑然一身,独自一人面对那万丈红尘。
只为求那一世仙缘,那一世仙。
可他到了那九天之上,却发现……
这所谓的仙界并没有如凡人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真正的仙界,无情,无义,也无爱。
这里所谓的仙,一个个都尔虞我诈,为了一株所谓的仙草,数千上万年的故友可以转瞬之间,变成刀兵相向的敌人……
这里的战乱比凡间更为频繁,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者说每一个仙都深深陷入这万丈红尘之中,不得脱身。
他开始怀疑自己,斩尽了这万般尘缘,求来的这一世仙,真的值得吗?
这样的仙界真的值得吗?
他斩尽万般尘缘求来的这一世仙,所求的不就是一个脱尽红尘永世不灭吗?
可这所谓的仙界红尘却更甚于凡间,那连天战火几乎燃遍整个仙界九州之地!
那些强大的仙,可以独占一地,如那凡间帝王一般,称尊仙界。
而那些弱小的,没什么所谓背景的仙,活得竟不如那凡间一太平之世的贩夫走卒!
他不信!
他不信偌大一个仙界,竟寻不出一寸净土!
所以他去寻,去寻找一方真正的净土,一方没有所谓的恩怨情仇,更没有那万丈红尘的净土。
他是红尘仙,是万丈红尘之中不染红尘的红尘仙。
走最长的路,渡最痛的劫,方成一世仙的红尘仙。
放眼诸天万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因为那些所谓的仙,一个个都深陷这万丈红尘之中,不得脱身。
这样的仙如何是红尘仙的对手?
可是,当他用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去寻遍整个仙界,却发现……
仙界,没有净土。
不论是那至强的冀州圣境,还是那至高的兖州圣土,又或是那至诚的青州圣宗……
他们,都深深地陷在这万丈红尘之中。
他不明白!
这里不是仙界吗?
为何这里的仙都深深陷入这万丈红尘之中?
为何诺大一个仙界,却没有一寸净土?
所谓的仙劫难道没有斩去他们的红尘之心吗?
若是真的斩尽了他们的红尘之心,那为何这仙界其中还有那万丈红尘?
可若是没有斩断他们的尘缘,他们又是如何成仙的呢?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问。
他斩尽了万般尘缘方成这一世仙,所求的,只不过是一方净土。
既然这仙界没有净土,那么我便来造这一方净土吧……
所以他战!
诸天万界之内,那些深陷万丈红尘之中的仙,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这一战,便又是一个千年。
千年之后的他,一统仙界九州之地,成了那真正的仙界至尊。
那净土,他也夺到了。
只是……
他发现自己悔了。
因为他忘不了……
他忘不了凡间,忘不了那一份属于自己的尘缘。
忘不了那乱世之中,独自面对叛军刀剑的父亲;忘不了那母亲临终时,眼中的不舍……
忘不了那曾经把酒言欢的挚友,忘不了那些曾经仗剑天涯的故事,更忘不了……曾经的挚爱。
此虽沃土,却非吾乡。
卿虽佳人,却非吾爱。
相识虽广,却无一友……
他斩尽了万般尘缘,却斩不了心中的那一份执念。
他哪是什么不染红尘的红尘仙?
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陷于红尘之中的人啊……
所以他弃了仙界所拥有的一切!
所谓的仙界至尊,所谓的战力惊天,所谓的……红尘仙路!
他都弃了!
斩了自己的红尘心,断了自己的红尘仙路,只为再下凡间,去寻回那一份属于自己的尘缘……
可惜的是两千年的岁月对于凡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可以熬过这漫长的的岁月。
所以他来了,他要去挽回那个曾经的错误。
只是……
“红尘泪?”
少女冷笑着,眼中似带着无尽的讥讽。
“若是在千年前,你可以做到这般,那么我会很欢喜的和你走。而现在……”
少女起身,第一次离开了她的王座,走到他的面前,看着这早已迟暮的面庞,心中那一滴凡血,彻底的冷了。
“太迟了!”
她在这里苦候两千年,方才等到他的归来。没想到他却是一句这般无情的话!
这是你应得的。
应得的……
不觉得可笑吗?
我在此苦候千载为的就是你那一句话吗?
红尘泪,红尘泪!
走最长的路,渡最痛的劫,方才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求得那一缕仙缘……
能够成为红尘仙的人,又有哪一个真正还记得自己那一份尘缘呢?!
这一切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等他呢?
是因为自己还存有那半分可笑的期盼吗?
又或者……
只是忘不了?
不过这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方世界本就容不下红尘仙,而她的心中也再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