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说,人人都活在幻想的世界里,你信是不信?
你理所当然会驳斥我,你说你手里的手机闪烁着的屏幕正刺激着你的眼睛,午餐没有吃导致的饥饿感侵袭着你,好在柔软的床给了你一丝安慰,哪怕楼上时不时会发出些许噪音。
这么真实的世界,怎么会是幻想乡呢?
先别着急,你不妨回忆一下,你看着手机上面的文字的时候,脑袋里面真的就是一个个文字在萦绕吗?你是否会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让自己沉浸在对食物的美好向往中?舒服的床以及不那么让人舒服的噪音,它们不管是支撑着你还是摧残着你,都不仅仅是影响着你的感官,更成为你完善自己庞大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或者,换一个例子,当你看着墙上张贴的明星海报,盯着电脑壁纸上的翩翩佳人的时候,此时世界只剩你们两个人,你脑海中的某个声音会挑拨着你,不切实际的想法蠢蠢欲动,然而,这种体验有时异于寻常的真实,它甚至足以支撑许多人百无聊赖的平凡生活。
譬如我。
我相信,从我五岁时候相信自己有天会撞见神仙,会飞,会隐身,会种种超能力开始,我幻想世界的大门就已经打开了。
只是这些个想法过于虚幻了些,就连我的智商,在上了初中以后,都已经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了。
纯粹的幻想带来的纵然是纯粹的快乐,但由于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而这快乐就显得不合时宜。
当幻想世界开始与真实世界融合的时候,它的威力就出现了。
常小雅是第一个让我认识到这种威力的人。
常小雅是我初中时候的同桌,从初二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她都是我的同桌。
刚开始老师把我调到她边上时,我举着双手反对,我的理由很简单,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就和我的好兄弟分开,你知道一个和女生坐同桌有多憋屈吗?你不能和她勾肩搭背,不能埋在一起谈论昨晚樱木花道有多热血,不能偷偷交换游戏王的卡牌,当然也不能一起开其他女同学的玩笑。
着实乏味。
老师用眼神告诉我,我的乏味,她不想懂,她的理由也很简单:成绩好的学生就有义务帮助后进生。
别误会,我是那个拖班级体后腿的。
常小雅呢?
她是那个刚入学就被老师钦定为学习委员,霸占年级第一长达401天,家长们口口相传的别人家的小孩。
但凡上过初中的朋友们都知道,这样的两个人基本属于两个阶级,是不可能和谐相处的。我千方百计想重回我的伊甸园(虽然只有两个亚当),她则完全看不起我这样上课不听,浪费时间的人。
话不投机,我每天都在极度压抑的心情中度过,年少的我真怕我就这么郁郁而终了。
更可气的是,常小雅有种特别的魔力,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她总能博得别人的好感——老师们、同学们、家长们、甚至还有小卖部的欧巴桑……
因为习惯了常小雅的冷若冰霜,我开始怀疑我周围全是一群抖M——别误会,这个词是我很久之后才懂的——我于是成了混沌世界里仅存的清明。
我当时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相反,我决定推翻常小雅的残暴统治,我要让世人看见她的真面目:她的自私,她的无情,她的虚伪。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胡莱——就是我原来的同桌兼死党。
他大吃一惊:“为了回到我身边你这么拼吗?”
“狗屁的。”我对他的自作多情嗤之以鼻,“我这是为了自己。”
他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问我:“那么你的诉求是什么呢?”
诉求?诉求当然不会是常小雅贪了我大清许多金银珠宝,我得要回来,只是我看不惯常小雅大受欢迎,她不符合我心目中好学生的标准,我心中的好学生,应该像柳清清那样的——学习名列前茅,待人大方热情,跟男生也能打成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想到这里的时候,正跟同桌打闹的柳清清回过头来,笑着看了我一眼。
今天的柳清清梳了一个双马尾,别样的清新脱俗,看的我有点愣神。我想要是班上评班花,男生们肯定把票都投给她。
胡莱一巴掌把我从思绪里打出来,他低声道:“你看柳清清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副猪哥脸,真丢死个人。”
我赶紧正襟危坐。
胡莱好似突然开窍一般,指着我说:“啊,我懂了,你是因为喜欢柳清清,所以看不得别人跟她竞争,要替她扫清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我马上飞起一脚踢在这蠢货的屁股上:“别说的跟个宫斗剧一样,我怎么可能是这种色令智昏的人。”
上课铃一响,胡莱来不及反击老师就已经进来了,常小雅也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
我瞥了一眼常小雅,心想我的第一枪该从哪里开始呢?还有,我要做的事,跟柳清清真的一点关系没有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收拾好书包坐在教学楼前小树林的凳子上,等胡莱值日完成后一起去把租的漫画书还了。
我正低头发呆呢,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红黑相间的运动鞋。
我抬头一看,居然是柳清清。
她冲我笑了笑,很干脆地就坐在了我的边上。
她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进我的鼻子,她的马尾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扫过我的脸,我马上就燥热起来,赶紧往边上挪了挪。
“那个,柳清清同学,有什么事么?”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开口说话以掩饰我的囧态。
“没什么事就不能坐呀?”她双手靠背立在凳子上,目视前方说:“我记得这个凳子是公共物品吧。”
“是……是的。”我恍觉嘴唇发干,赶紧咳嗽两声,“你随便坐。”
她转头看我:“不过,我还真是有事找你呢。”
我吓一跳,脑海里头马上一百种想法一闪而过:怎么回事?她找我能有什么事?她还坐的这么近。我们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集呀,都是我偷偷看她,哦,她今天也看了我一眼,难道平时我没注意的时候她也会看我吗?说实在的,我虽然成绩不好,可是也算开朗活泼,应该也是受女孩子喜欢的吧,也保不准她……
看吧,人的想象有时候是不大受自己控制的,幻想世界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了。
柳清清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深吸一口气,对我说:“我想做你的……”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我想现在的女孩子还真是大胆,一言不合就要告白。
“……同桌。”
嗯?
我那还没来得及空欢喜的内心,马上就掀起了新的波澜。
我还不知道,我的世界正被悄悄撕开一道裂缝,无数可能和不可能,将会在某天交汇。
我看向柳清清,她正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