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薛明月那个贱人竟然让我叫她姐姐!那个草包也配!”
另一间厢房内,薛云气冲冲的进了门。
桌上倒放着烟青色茶具,屋内徐徐燃着的清香煞是好闻雅致,比方才薛明月那间不知好了多少。
珠帘后小塌上,一位贵妇人正浅眠,赫然正是薛云口中正在佛前为薛明月祷告的陈清语,薛易的夫人。
“妙儿,我说了你多少次了,遇事冷静自持方有贵女气度。”
“娘,你是不知道那个贱人刚刚怎么说的!”薛云将两人对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倒是聪明了不少,原先还以为是个蠢笨的。”说着陈清语伸着手指轻轻戳着薛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呀!要是也能长进长进,也不要为娘替你苦苦经营了!”
“娘~”薛云拉着陈清语的衣袖,撒娇似的晃着,惹得陈清语又气又笑。
“好啦好啦,都多大了,还天天这么撒娇。”陈清语抚着趴在自己身旁的娇娇女儿,“你放心,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必定为你挣得个好前程。”
说罢,两人又一阵商议。
“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进来吧。”
门外侍女规规矩矩的站了一会,得了应声才敢推门进去。
“夫人,小姐,另一排厢房的薛小姐找来了马车,说是要回家去呢,让奴婢回禀夫人,拜佛心诚不敢打扰,就不特意辞行了。”
“娘,她竟这么猖狂!”薛云猛然站起,眼中愤恨之意不用言表。
陈清语也有些愠怒,片刻后又舒缓下来,“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即使如此便由她去吧。下去吧。”
“娘,你就让她这么走了!”薛云气得直跺脚。
“一个贵女,又只带着婢女,不经长辈同意独自归家。”陈清语眼神收紧,“若是运气不好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顿了顿又说:“不必管她,明日你只管好好打扮,若是能碰上景王得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薛云听了这话,脸红的点点头。景王确实是好看极了,又是皇子,若是,若是能嫁给他呢?薛云不由的这样想着。
“不能利用这次的事叫薛明月学个乖,真是可惜了!”陈清语摇摇头,双眉紧蹙,面露惋惜之意。
“为什么呀,娘。”薛云并不明白。
“傻孩子,若是贸贸然传出流言,她必定也要将你牵扯出来,她没什么好名声倒是无所谓,却白白连累了你闺誉。”陈清语看向地面,“不过,下次她可就没这么走运了。”眼中渐渐露出凶狠之意,与平日温柔示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小姐,还有一刻钟就能进城了,要不要休息一会。”良辰看着薛明月脸色苍白,忍不住问。
寺院的马车朴素简陋,下山之路又不平整,异常颠簸,一路不停赶路,又将原本三四个时辰的路硬生生缩短了一半时间,薛明月刚刚昏迷醒来,一时之间有些吃不消,却没有什么异词,只因若是不在城门下钥之前进城,深夜恐生变故。
薛明月点点头,伸出手拨开垂帘,“辛苦两位师父了,在前面稍作休息再进城吧,回府之后必有重谢。”语气诚恳而又带着感激之意,倒让护送的武僧舒了一口气,两人本来还忧心贵家小姐能否受得住这样赶路,这样一说皆是回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过了这片树林,前方便是城门了。”马车停下,四人都下了车活动筋骨,这样长时间的颠簸便是武僧也觉得有些劳累。
“劳烦两位师父了。”薛明月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行了个佛礼,叫两人意外。
“贫僧法号虚云,薛施主莫要如此客气了,一饮一啄皆是缘。”年长的师父站出回了个佛礼,这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贵女。
薛明月挺直脊梁,念了一声“虚云师父”,面带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小师父有些惊讶,不知这位贵女怎么就得了大师兄的青眼。
虚云心底忍不住的讶异,眼前小姑娘明明不过十四五岁,却独有一种雍容贵气,比那些贵妃娘娘还甚!
虚云垂下眼睛,微微弯腰退至了远一点的地方。
良辰看这不过片刻之间,两位师父的态度就有了微妙差异,不禁有些咋舌。
上一世的薛明月虽嫁给了景王,却是仗着薛大将军拼了一身军功求得的王妃之位。景王对她只是利用,并没有一丝宠爱,所以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会对她如弃敝履。大概他早就巴不得自己死了,给锦贵妃腾出皇后之位。她潜心学得礼仪姿态,又投其所好的去各种风雅之事,又有什么用,还累了薛家满门的性命!
薛明月望着刚升起的新月,心中恨意滔天,重活这一世,她必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薛明月闭了闭眼,父亲,母亲,薛霖,上一世若不是她不顾局态风涌执意追随景王,父亲又怎么会不顾先皇猜疑,在议政厅外跪求请婚圣旨,成为满朝文武的笑话。
母亲从此一病不起,听闻了父亲死讯便也随着去了,大概也是对自己的女儿失望至极吧!而薛霖,薛霖,最对不住的便是薛霖了,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薛明月眼睛通红身子有些颤抖。
“小姐,外头风露重,上马车里歇息吧。”良辰忧心薛明月还未恢复体力,开口劝着。
薛明月回了神,借着月光看向良辰,不发一言,抚了抚良辰的发丝,定了定神便扶着手上了马车。
上一世是她傻,看不清人,才害的真心为她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这一世,她必要好好护住他们!
薛明月在车上坐下,闭了眼平复着心绪,一时不察,气血竟有些翻涌,喉间有些腥甜之味。
“别动!”突然之间,变故横生,马车上多出了一个人,蒙着面,剑眉入鬓,一双眼似笑非笑,眼神却充满了杀意,明晃晃的刀抵在了薛明月脖间。
而后,一队黑衣人团团围住了马车。
“什么人!”两名武僧闻声赶来。
“马车上什么人!”黑衣人中有人出声高问。
良辰看着蒙面人持刀,心中大骇,偏偏又不敢出声惊扰,生怕下一刻那刀就插进了自家主子的喉管里。
薛明月看了看蒙面人,示意他藏在后面。
蒙面人领会,侧身贴在马车壁上,刀子抵在了薛明月的后腰上。
薛明月拎开门帘,看向车外的黑衣人,冷静出声回答:“我乃薛将军之女薛明月,车上只有我与婢女,车外两名是护国寺的师父,正在此处休整,准备即刻入城,不知何处惊扰了阁下。”
“阿弥陀佛,施主所为何事?”虚云师父上前询问。
黑衣人首领见身穿的僧衣确有护国寺标志,不由稍稍退后,示意众人归到身后,稍作思考后开口:“我等正在捉拿窃贼,还望师父告知。”
虚云师父上前:“小僧与师弟一直在此守候,并未见到可疑之人。”
黑衣人首领回头见城门火把明亮,又见车内确无可疑,迟疑了一下,大喊一声“走!”,向远处追去。
薛明月听见外头走远的声音,不由松了一口气,面不改色的说道:“人已经走了,可以将刀子收起来了吧。”
蒙面人反手将匕首收进刀鞘,并不收起而是一手懒散地把玩着,眼角带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打量着薛明月,声音低沉有力带着蛊惑,“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现在就杀了你主仆二人?”尾音里的杀意真切。
良辰见他还在不住把玩那匕首,本就神经紧绷,听到此话,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却还是想以身挡在薛明月身前。
薛明月拦下良辰的手,抬起了脸,嘴角却带着微笑,慢慢地说,“不远处就有兵将,况且外面还有两位师父,你纵使武功高强却已受了伤,你若在此地动手怕是也难以脱身吧。”
薛明月抬眼直看向他,神情坦荡,无所畏惧。
只见眼前少女,不过尚未及笄,脸上毫无血色,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双眼睛却镇定自若,笃定了他不会动手,“真是有意思”,蒙面人这才收起了匕首,“想不到薛家还有这么聪明的人”。走前还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闪身从窗户出了马车,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