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伤药果然有效!”良辰细细上了药,发现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
薛明月听了,拿过镜子,额间原本一道尖石划开的口子,如今只剩下中间最深处留了个浅浅痕迹,粗粗一看竟是发觉不出了!没想到上辈子遍访名医也没去掉的疤这一世竟如此细微,不由喜上眉梢。
良辰也是高兴极了,举起手中的玉瓶,“再接连涂上两天,也许就能彻底没了疤呢!”
薛明月看了一眼那玉瓶,正是薛霖派人送过来的,不免心情熨帖,心下又高兴一两分。
“小姐,夫人说下月诗会,小姐衣裳也许久没添置了,让小姐去彩衣阁挑些喜欢的,再买些首饰回来呢。”从外头进来的正是芸香,声音欢快讨喜。
薛明月看了一眼良辰,良辰便急急走到了外间,阻止了芸香的步伐,“行了,知道了。”
芸香有心想往里看,奈何良辰身材较一般婢女高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良辰见她还是不死心,声音猛地拔高,隐隐透着严厉,“你去外头看看,今日送花的管事来了,却是送的茉莉,小姐平日喜欢海棠,怎的这都不知道!”
芸香被吓得一激灵,收回了眼神老老实实地垂下,抖抖索索的称了是,忙的去外头看去了。
薛明月在后注意着前面的动静,看着良辰颇有些宫里历练过的姑姑的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良辰聪明,教过一两次便会端起威严的架势管教下人,不像霜白,总是受欺负。
“霜白……”薛明月喃喃着,又想起那个最后为了护她喝尽了壶中毒酒的身影。没有毒酒还有白绫,宫中想让一个人身死的办法何止千万种,最后她还不是在火中被活活烧死了?可是,霜白还是义无反顾的喝下了毒酒,为的就是多护住她,哪怕只是一刻的时间。
重活这一世,不知还没有机会再见。
“小姐,夫人说的是,衣柜里确实该添置一些新衣服了。不如今日便去吧?”良辰说着,将衣柜打开了。
薛明月看着柜中黄黄绿绿的衣服,有些头疼,重活一世,这些明亮颜色的衣服她还真是有些穿不上身了,遂点了点头。
醉仙楼二楼的雅间里,一人身穿绛红色绣暗纹的窄袖锦衫,斜靠在临窗座位上,手里拿着个青色描金的花纹酒杯把玩,一仰头便喝尽了,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看着窗外来来往往,却是毫无温度,端是一派风流景象,仿佛遗世独立。
“衍之!”来人打开了门,头戴玉冠,白色锦袍下佩的香囊竟是绣的四爪金龙纹,只是有些瘦弱,神态却毫无病弱之意。
“承昱!”江衍之眼神一亮,多了些喜意。
正是安王纪以卿,比江衍之小两岁。说来,世家只知道安王之母静嫔出自国公府,却不知道静嫔原先是早逝的国公府小姐黎清婉的贴身侍女。而江衍之正是黎清婉的儿子,当年黎清婉受惊难产过世后,侍女便私自带着刚生下的江衍之回了国公府,而后自求入宫选秀,国公府打通了关系,竟是真的选上了,生下了四皇子,被封为静嫔。
“静姨近来可好?”江衍之替自己倒了杯酒,动作行云流水,自是风流,而对面放的却是一杯茶。
纪以卿让人守在门口,自己独自走进来,月白色的锦袍华贵异常衬得人更是丰神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到面前的茶杯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都好,不过还是抄抄佛经罢了,近来时常念着你。”
江衍之笑着又喝了一杯,“说起来,是好久没吃到静姨做的杏仁酥了”,咂了咂嘴似是无限回味。
“喏,特地做了让我拿过来的”,纪以卿将手中的食盒拎至桌上,没好气地说“我都好久没吃过了,沾你的光,这才有的吃!”
江衍之打着哈哈,打开食盒拿起一块就放入口中,姿态仍是优雅,却比方才多了些烟火气。
“听罗明说,你受伤了?”纪以卿上下审视着,关心之意不用言表,“不可冒进四个字可是你教给我的”。
江衍之见敷衍不过去,便认真点点头,心下自是感动,却不以为意的看向窗外:“景王那几个人还不能奈我何”,而后又转过头,望着纪以卿的眼睛,半晌开了口,“跟静姨说,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必再自责,况且当年的事与她并无关系。”
纪以卿听此也默然了片刻,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了另外一件,“听说江羽也要入仕了?”
江衍之嘁的一笑,嘲讽之意不用言表,“不过是老头子想逼我入仕的手段罢了,不必理会。”
纪以卿细想,虽然江严为皇上钦赐的定远侯,却已经是个有名无权的侯爷了,想来是不必细究。
“侯爷是想你能袭爵,为何不愿入仕?”纪以卿问出口却有些后悔,小心抬眼看了看。
江衍之却并不在意,随口便答道:“一个定远侯的爵位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话说的狂妄,不过眼前之人的神情不屑,倒显得那爵位的确不值得一提一般。
也是,江衍之的母亲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姨母是当今皇上之妹昌乐公主,黎家出过两任皇后两任帝师,朝堂上门生众多,如今虽是远离庙堂了,世家底蕴还在,一个虚设的爵位确实有些比不得。
纪以卿还要再说,却见江衍之少有兴致的盯着窗外看,不由疑惑地也去瞧。
对面正是定京城里最大的首饰店琅意轩,是那些贵族小姐常去的。此刻底下正站着一位贵女,纪以卿由上而下望去,不觉有些失望,还以为是天仙之姿才引得好友注目。
可再看好友,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不免更加疑惑,又仔细些去瞧。
楼下的正是薛明月及婢女良辰,下了车正要进店,却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上下一扫,正对上江衍之的笑眼。
纪以卿这才觉出意思,“衍之,她发现我们了,竟如此警觉!”
江衍之伸了伸腰,坐正了,眼前却浮现出马车里少女的冷静的神情,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恩,薛将军之女,有趣的很”。
纪以卿喝了口茶,用看戏似的口吻说起:“薛家?薛元奇?听说今日薛元奇殿中请辞军务,说亏欠妻女多年,要多多陪伴在家,把皇上说的老泪纵横感动不已呢!薛家倒是学聪明了!”
江衍之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少女还站在店口,身体侧着不知在看些什么,“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也未必!”
纪以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前几日,皇上日日召见薛元奇,想让他上交出兵权,他却不明就里,怎的突然就开窍了!在大殿上说要陪伴妻女,皇上推辞了好半天,最后又封了个武安大将军并着个世袭爵位才作罢!做了好一出君明臣贤的戏码!”纪以卿又皱了皱眉,“不过~他倒是请求皇上将爵位收回,换了道请婚圣旨。”
江衍之收回了目光,不觉有些认真,“请婚圣旨?”
“不错,薛元奇为着他女儿求的,说是亏欠女儿,只求女儿嫁与良君。”纪以卿说着笑了起来,“世袭的爵位都不要,看来薛元奇对这爱女倒是有几分真心,皇上怜他爱女之心,也准了。”
江衍之拿起酒杯,装作不经意的问:“那圣旨上请的是谁家之子?”
纪以卿随口说出,“没有,是个空白圣旨,说是待到嫁女之时,男女双方你情我愿之时再来请旨赐婚”,而后觉察出一丝意味,挑眉看向江衍之,“怎么,衍之有意?”
江衍之刚要饮酒,却发现杯中无酒,也不觉尴尬,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纪以卿,语气平静的开口:“并无”。
只是他方才在想,定京城内哪一位公子配得上那双眼,想来想去也没有人选,那双眼平静无波,又暗含凌厉,实在不该出现在还未及笄的女子身上,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