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罗启道有经验,他拿过话筒:我叫罗启道,作为本县状元周易的班主任,有一些话想和在座领导,教育界的前辈、同仁们分享。坦白讲,我做了高中高考班三十年班主任,从未见过周易这样的学生,他在学校打架、泡网吧、夜不归宿,高三一年有两次是我到派出所将他领回学校的。他在学校成绩并不好,我们刚开始的时候想过帮助他,但没办法,说句不敬的话是烂泥扶不上壁,我们只好放任他,甚至有时候故意疏远他,不让他和我们认真学习的同学一起学习,免得耽误了上进的学生。今天,他考上了县状元,照理说我们应该脸上有光,但他的成功确确实实和我没多大关系,甚至是对我们努力工作的一记耳光。周易同学高中状元,这也给我们一个沉重的课题,我们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我们是不是在对待学生时并没有充分考虑学生个性特长而用心教育学生,只是用一种三十年来我们自认为成功的套路去压制学生,作为一个老教育工作者,我惭愧啊。
说罢,罗启道弯下腰,做了一个类如鞠躬的姿势,静止良久。台下台上没了声音,曹得功忙使眼色,让人救场。正在会堂后排喘气的周通来了劲,一路小跑,还在楼梯上摔了个踉跄,才站到台中央,一把拿过话筒,舌头打结说:各位领导,各位大爷,我呢,不会讲话,周易打小没有爹,我就是他半个爹,他家条件不好哈,我经常关心他们家,拿些鸡蛋红薯什么的给他补营养,这孩子打小调皮………………
好歹周先将周易从厕所拽回来了,一把夺过周通手里的话筒,递给周易。周易在厕所将罗启道讲的话听了个清楚,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罗老师没有说错,罗校长生气也是对的,在高考前,我并不是登县高中的好学生,非常感谢学校和老师没有放弃我。在我身边,很多和我一样不思进取的学生没有在派出所出来,而是进了看守所,又或者回家种地,结婚生子,17、18岁就当了爹。学校没有给我特别帮助,但他们并没有放弃我,给了我一个考试的机会,给我一个走出大山的机会,我非常感恩。
周易一边抹鼻子一边用眼神偷偷瞄台下,已经有女记者抬起了眼镜擦拭泪水,再演就过了。他一个转身,庄重的走到罗启业、罗启道面前,深深一个九十度鞠躬。曹得功眼明手快,带头鼓掌,一时间会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好险”。周易长舒了一口气。校长和班主任没料到这剧情来了个大反转,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红,也不由自主鼓起掌来。
“轰”,会堂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带着四五个壮汉闯进会场。年轻人一边嬉笑一边鼓掌:“好好好,我们今天来看看状元爷的丰采。哎呀,状元爷好脸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我想想,是不是的不夜城夜总会我们打过交道啊,那次状元爷好身手,一个打我们三个,我家有两个兄弟轻伤进了医院,状元爷似乎也废了一根胳膊吧,为啥废的不是你的右手呢,让你还能考个试,对了对了,为啥打起来的?”
身后有个壮汉回应:“为了不夜城头牌阿姑艳红”。
年轻人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哎呀,我说曹镇长啊,你们镇上的光荣竟然是个——大嫖客啊,老天爷啊,你这是将狗屎往脸上抹啊,看看看看,五口市的记者都在哪,这事你们可要把握好宣传方向了,要不然就是个国际笑话了。他一把从身后甩出一副手铐,在面前晃。
一向小有官威的曹得功一反常态,连滚带爬下台来,搂住年轻人肩膀,耳语几句,年轻人脸色骤变,一把甩开曹得功,指着曹得功鼻子大骂:曹得功你妈的算老几,你忘了怎么从我家门口一跪一爬来求我爹给你良镇投资,要不是我们在这里开了几个楼盘,你今年乌纱不保。告诉你,有人报案这兔崽子故意伤人,今天市里公安局来了几个弟兄就是来抓人的,你敢挡连你一起抓了。
曹得功连连摆手:“别别别,威少,这事情闹不得啊,闹开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啊。今天给我面子行不行,你让他出了我这个院子啊,我这不就管不着了吗,别呀别呀。
年轻人指指门外:今天这事儿,要是闹不开,我找那么多人来干嘛,数一下,四台车,也就十多个人,你问问周易他一个能打几个,不要紧,打赢了我们公安局见,打输了我们医院见,反正啊,周易这个大学恐怕是读不成喽。
礼仪小姐花容失色,看见周易低着头在数手指,仿佛现场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
“砰。”老校长拍桌而起,怒目圆瞪:“石贵威你是欺负我们教育界无人吗,今天这个喜日子,轮不到你胡作非为,你老子是被我赶出学校的,你也是被我赶出学校的,你家有两个臭钱了不起?你去问问,登县人民还认不认我这个校长。”
在县镇里,书记得罪得,县长得罪得,校长得罪不得,皆因校长经常一呆就是二三十年,说不定整个县城小一半的官员、富贾都是这个校长的学生,不管大小筵席,庆典,校长、班主任总要在上首入座,几乎算是几十万人的精神图腾。这罗校长在县城德高望重,他发起火来,登县的地也要摇三摇。
会场里不买石贵威帐的人也不少,有个人站起来喊:你老爸是我同学,你们家什么时候那么没家教了。有个记者愤然举起相机说:你们叫的哪里的公安局,这是公权私用你知道吗,还有你手上的手铐是警具,私藏警具是犯罪你知道吗。还有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齐刷刷回头盯着他。
石贵威身后壮汉轻轻低语几句,石贵威两只手指轻轻划了两下下巴,用手指指着主席台狠狠说:登县已经没有你容身之所,早晚会出事儿啊我的儿。我们走。一阵呼啸声,几辆车驶出镇政府大门。曹得功吓得满头大汗,呆坐一旁。
周通回过神来,扶着曹得功说:“曹镇长啊,这事儿是没完,但饭总是要吃的啊,你看我们就近到通胜饭店吃个工作餐呗,那里汤已经上桌啦,我们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校长和记者吧,您看……”曹得功有气无力摆摆手,走走走,请上校长老师,我们吃个便饭吧。
周易嘴里念叨着:艳红,艳红。你在哪里。周通走近一巴掌刮周易脑瓜子上:臭小子,念叨着哪家女人哪,有人想见你,识趣你赶紧跟着来,要不然老子可要在酒桌上讲你小时候的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