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车呼啸穿过登县,又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车停下时,巨大惯性忽然消失让周易头痛欲裂,他伸了一个懒腰,皱着眉头说:从我口臭的程度来看,估计我已经90分钟没说话了。90分钟啊,在一个大农村,足够你们去到一个杀人分尸喂狗而三个月都不会有一个人发现骨头的地方了。如果是我,会选择大傍山,因为路好走却人迹罕至,而且还夹带着时不时的山体塌方,杀人越货完美场景啊。
司机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在刷白,黑暗中快要泛起白光,周易来了精神:不会吧,这都被说中了,我操,你们呢今晚必须将我灭口,否则就是你们无能。
密林深处有几间极精致的大瓦房,石贵威数人一前一后夹着周易走进房间。房间布置得很精致,墙上有书画,房中有茶桌,倒像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度假屋,周易问石贵威:嗳,你这里都没有刑具,带我来干嘛,和我度蜜月吗?
石贵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既恨不得大开杀戒,又似乎有所顾忌。他指着一张厚实的酸枝木太师椅说:绑他在这里。
三个大汉将周易死死摁在椅子上,有人拿来扣带,刷刷两下,就将周易两手拴在了椅把上,看来这事儿干了也不是一两次,非常熟练。周易还禁不住看了这壮汉两眼,赞叹:还真的是有练过的。
石贵威从兜里拿出一包真龙烟,点了一根燃着,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三个眼圈后,忽然发话问:说吧,伤了我几个兄弟,你该卸哪部分来还。
周易长吁了一口气:威哥,您要拿走我身上某部分东西,不用来这里啊,那么远,送我去医院也不方便,您要是要我命就直说,今天这里没有校长和班主任,没人能阻止你了啊。
有人差点笑出声。
石贵威本想下个马威让周易马上认怂,谁知道这小子是一块牛皮糖怎么搓走形就是不散,他摆摆手,一名壮汉递过来一把尖刀,石贵威拿着刀,刀尖在周易身上游走,周易看着刀尖说:威哥,这样吧,您就说个实话,不要再吓我了,我怕将我吓得将屎拉裤裆里了,您还得用车送我回去不是?
石贵威恨,倒不是心痛那几个手下受了伤,而是在不夜城的场子里丢了面子,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周易挥拳打倒的不是那几个马仔,而是他石贵威在登县的招牌,是他家万辉地产的脸面,让他老子石永才看低了他这个大儿子。石永才在知道石贵威在不夜天丢了人后,逢有人夸石贵威就用讥诮的语气自谦:这兔崽子没用,有钱有人搞不定别人一个学生。久而久之,本来对自己崇拜有加的弟弟也开始看不起自己,态度有了大转变,竟然敢跟哥哥辩论起是非来。
在公在私,周易和他石家的这个梁子,可是不死不解的。
但在数天前,石永才忽然关心起“那个学生”,说是让石贵威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学生弄到手,详详细细,源源本本将当晚不夜城发生的事情讲清楚,不能打不能杀,要完完整整拿到口供,弄清楚这件事,石永才的原话是:不要冤枉好人。
“好人?”石贵威有点摸不着头脑,从小到大,父亲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好坏”二字,而只有“利弊”,帮着老子在登县杀伐决断,清除障碍,石贵威是一把号手,但要找一个“好人”弄清楚一件事,石贵威心里没有主意。
昨天石贵威在镇政府会堂闹的一出,就是一个狗头军师给出的建议,试图借公安局的名,将周易掳走慢慢审问,偏偏这事儿闹出太大动静,弄得半城风雨,又被石永才骂了个狗血喷头,正愁怎么下手,恰好有线眼报告周易出现在不夜城,他喜出望外,得来全不费工夫,便拉上家丁将周易掳掠到了万辉地产在一大傍山的度假屋内。
可是现在这周易不吃硬,又打不得杀不得,使软吧,又从来没用过软招,如何是好。石贵威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周易看见石贵威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似乎看穿了这个僵局,堆起笑容说:威少,你看这样吧,您用一些软招啊,虽然您从来没用过,但是我可以教您啊,比如您先问我,要不要喝茶,您这里有上好的六堡茶,两万块钱一斤那种,可以泡二两给我醒酒。然后您再问我,打算怎么赔您几个兄弟的钱,是分期付款还是劳动补偿,您知道的,我刚考上状元,给您万辉打打工应该还是够资格的。最后嘛,您拿一根笔给我,让我在上面签字画押啊。如果不画押,我过几天可要去上大学了,我走了您总不能上北京上海找我吧。您看,我这个建议可行不。
石贵威一时没有了辙,挥挥手,命人将周易手上扣带去掉,真的去房里拿出一套茶具,泡起了茶。石贵威虽然跋扈惯了,最近几年少用智商说话,用的更多的是拳头和金钱,但也不是傻子,脑子还是在这里的:兄弟,好吧,我自抬一句,我是你同门师兄,你得认吧。你说,在登县这个小县城混,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一通折腾,让我不得安生,你懂吧。
周易端起眼前茶杯,乜斜看了一眼周围:师兄?每次见您,您的人都比我多,都比我壮,我吓得不敢说话了呢。
石贵威用了个眼色,其他人都退出了门外。
“兄弟,你说你才高八斗,前途无限,又是县里的大明星,风云人物,你说你何苦和师兄我抢女人呢。”石贵威说。
“啊,抢女人?”周易一脸茫然,“从来都是女人贴上来,我何曾有过抢女人的经历,师兄您太抬举我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别说您,我连门口保安都抢不赢啊”。
“那艳红是怎么回事”。石贵威眼看要进入正题了,语气又不由自主刚起来。
“艳红?哪个艳红”。周易作回忆状。
“兄弟别装了,就是我们俩发生摩擦那个晚上,你舍命护着那条妞啊”。石贵威心里暗喜。
“这个叫艳红吗?不是吧,这个叫阿静,我从来都是叫她阿静的”。周易惊呼。“这些妞真坏,可能是有钱那一拨客她叫自己艳红,没钱那一拨就叫自己阿静,在场子里谁叫她阿静她就知道谁是穷鬼,这是典型的客户分类啊。”周易一本正经说。
“对对,就是她。我呢,也不是一个野蛮人,更谈不上为了一个女人坏了与我们大状元的关系,我就想问问,你们救了她以后,将她带哪里了。”石贵威喜上眉梢,往周易杯子里添了茶。
“滚蛋,司马男报警将我抓了,你没看到吗”。
“但人是你护着的,你不可能毫无来由……你好歹有个起因吧”石贵威哭丧着脸。
“阿静坐过我们两次台,我当晚以为她发酒疯而已,正好你们的人又上来挡我,我趁着酒劲,你知道,在全场女人面前,我这个脸……”周易说。
“她不是发酒疯,她是嗑药了,你不可能看不出来”。石贵威不由自主说。
周易微微一笑,他今晚冒险上石贵威车的目的达到了,石贵威还是没有智商在线,毕竟权和钱用得太多了,智商会生锈的。
“不可能,嗑药不是这种状态,除非是新药。”周易一脸严肃,“虽然我没磕过,我连烟都不抽,但见过嗑药的人,他们是HI,不是疯,你知道吗,这里有很本质的区别”。
“兄弟,你猜得没错,当晚她嗑的是五颗蓝色的药丸,据说是新东西”。石贵威说。
“哈哈哈哈,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周易将慢慢一口茶吞到肚子里。
石贵威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双手抓住周易的手臂问:什么问题。
周易反问:“这个问题我一点就透,就怕我说出来以后你不给我说老实话,你也只有跟我说老实话,我才知道猜准了没”。
石贵威咬咬牙:“你问吧。”
周易说:当晚包厢里,除了你们的人,还有什么人。
石贵威想都没想就答:不关你事。
“当然不关我事,你不说,我也不说这里的关键点”。
“他们和这件事无关”。
“绝对有关,说不定这就不是一件偶然事件,你知道吗”?周易斩钉截铁。
石贵威脑门渗出汗珠:“这个我真不能说,只能说,这是另外一群特殊的人。”
“好吧,不用你说,我也大概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周易眼中闪着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