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末
班主任第一次点名,我们班主任是一个长得很可观、不苟言笑的青年男人,眼睛很明亮,眼神很凛冽,笔直的鼻子静静地呆在脸上,嘴唇除了了讲话的时候有所动作,其余的时候都是紧闭着,连一个轻微的拉扯的弧度都不会有,整天一副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样子,余光扫你一眼,你就会内伤好久都无法痊愈,以至于我对他怀有深深的惧意,他第一天进教室,我看着他帅气的脸庞喜出望外,这么多年了,上天终于肯赐给我一个帅气的班主任了,我和阿珠在下面窃窃私语,他盯着我,盯到全班都安静,盯到我抬起头看他,啊——他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瞬间刺入我的肉中,我吓得赶紧低头,大气都不敢出,害我整节课都在忐忑中度过,连点到我的名字都是阿珠碰了我一下,我才赶紧答应了一声。结果快下课时,他目光如炬的扫视了全班,顿了一下,指着我们这里说,你们俩和前面的两位男生换座位。我不为所动的用真诚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说的不是我和阿珠。
说你呢,唐莘莘。我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没有叫错我的名字,这不可能呀!一定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世界如此的不照常发展,叫我如何应对,我陷入深深的思索中,和阿空换了座位,阿空把我的书摔在我的桌子上说,拿去,你的书。我安静的把书收放到课桌的抽屉里,阿空以为我要打他,使劲往前躲,半天看我没反应,满脸疑问地看了我好几眼。
对于换座位,很久以后,我的内心都还是拒绝的,让我们坐在两个高个子后面,才能为所欲为嘛!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班主任凭什么叫对了我的名字,凭什么!
黄榕说让我知足一点,我哪有她惨!坐在全校第一名旁边,我只是内心拒绝,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是拒绝的。她不想每次考试,郭子俊捧着一个辉煌的分数,自己捧着一个破败的分数,那样会相互鄙视对方的。
阿珠很悠闲的甩出一句,就是,一点都不利于建立良好的同学关系。
黄榕意味深长的转头看了她一眼说,刚刚你从楼下上来的时候,肖峰站在走廊上看着你说,我老婆上来了,我要赶紧回教室看书。
阿珠不动声色的慢慢地把桌子上刚发下来的试卷用力揉成团,目光发狠地盯着黄榕看了一会儿,转身把那一团试卷狠狠地砸在肖峰的头上,弹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掉在了我们前排的郭子俊的脚边,他略微转头看了一眼黄榕,黄榕含着一根棒棒糖给了他一个不是很友好的眼神。
肖峰正在盯着书,不知道他是真看书还是在发呆,阿珠丢的纸团砸到他时,他很配合的叫了一声,啊——头还往后仰了一下,随即回正一脸笑意的对着阿珠的背说,你想我了吗?
阿珠一言不发,右手放在桌子上使劲地握着一支弹跳笔并一下一下地按着。
我拍了拍她,喂——大姐,班主任让今晚晚自习做来交的试卷。
她停了一下,赶紧站起来去把郭子俊旁的试卷捡起来,把揉成团的试卷拉开,在桌子上一遍一遍的把它铺平,一边铺一边叨念,要疯了,要疯了。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收回眼神。我经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质问阿珠,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阿珠很委屈的说,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每次一听到他各种乱七八糟的话,我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我阴阳怪气地说,噢——是吗?
她说,不然你要我怎样,跟他打一架。
我思考了一会儿说,嗯——暴力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阿珠特别认真的看着我说,我打不赢他呀!我看着她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笑了好久。
九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学校广播里的歌曲还没换,我们顶着《酸酸甜甜就是我》的背景音乐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路过小卖部还会很应景的去买上几盒优酸乳。
我摇头晃脑的跟着歌哼了几句,喝了几口优酸乳后,大叹,啊——今天又被班主任瞪了几眼,他怎么那么吓人呢,一个眼神过来,心脏都要漏跳几拍。
黄榕说,你心跳紊乱,可能是因为你喜欢他。
我看着她们很认真的问,最近老班没有女朋友吧?
阿珠和黄榕想了想说,应该没有吧!
我很放心的点点头说,他那种样子,哪个女的脑子短路了才会喜欢;他谈恋爱会不会整天带着他女朋友解数学题?说完还赶紧环视四周,怕被他不小心听见,那他还不恨死我。
阿珠也环视一遍四周,然后说,是嗬!并且幻想了班主任和他女朋友解数学题的画面。
阿珠说,来来来,我们把这个函数解出来。
黄榕说,这个方程的根是什么呢,来,我给你讲一遍。
我说,说不定晚上上晚自习,老班就推门走进教室,然后对着大家说,哈喽!哈喽!大家好,我是江任然,下面,我为大家唱一首歌,酸酸甜甜就是我,我喜欢酸的甜,这就是真的我......我边说还边学张含韵的语气,最后两句还唱了起来。
说完我们心情大好,阿Q精神在此一刻被我们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深深的怀疑我们班主任除了数学,其他的啥都不知道,永远的冰着一张脸,讲他的数学题,你不会,还会给你几个冷冽的眼神,仿佛南极冰川的冰块,唰唰唰齐齐的砸在你的脸上,让冰冷刺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全身,我有一次走在他和一个老师的后面,听到哪位老师对他说,他有个朋友,在电视台上班,想介绍他们认识认识。我还跟在后面很好奇来着,希望他赶紧去谈恋爱,就没那么多精力放在我们这里,那样,就不会管我们那么严了,结果人家毫不犹豫,毫不委婉的,非常干脆的用他一贯冷冰冰的口吻说,不用,谢谢。我瞬间就被那尴尬的气氛团团围住,站在原地不敢再跟下去,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尴尬,他还能像没事似的和那老师说这次的数学试卷大题挺难的什么什么的。啊——超脱啊!
广播的音乐换成《我不是黄蓉》的时候,我指着正在往食堂钻的阿空和肖峰惊喜地说,快点,去喊他们帮我们打饭出来。
学校的食堂挤到毫无人性,每次打饭都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每次我告诉我自己放弃斗争,等到所有人的散去,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看着被刮得干干净净的食堂,我暗下决心,要打赢这长持久战并不难,只要你步伐足够稳,食堂阿姨的手少抖两下,在拥挤的人群中打一碗热腾腾的刚出锅的饭,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我们赶紧冲到食堂,郭子俊端着一碗白饭对阿空和肖峰摊摊手,我一个箭步杀到食堂阿姨面前,啥都没有了,阿空他们决定吃泡面,我想着泡面的味道摇摇头,吃不下,我看着阿珠,她一脸嫌弃地说不吃泡面,我们伙同黄榕一起去学校外面吃。
我们学校是完全开放的学校,平时放学的时候是可以自由出入学校的,只是出去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对于我们这种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莘莘学子来说,要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一句话说得我好心虚,其实我的真实状态是,中午放学,要忙着睡午觉,瞌睡根本睡不够,经常上课打瞌睡,就要被老班和科任老师的眼神鞭打,下午基本上吃了饭,就到了老班规定的进教室自习的时间,本来我们学校的晚自习上得就已经很惨无人道,七点开始,一个小时一节课,每个晚自习中间休息十分钟,于是,我们就要到十点半才下课回宿舍休息,可是老班一点都不怜惜我们,规定我们六点必须进教室自习四十分钟,休息二十分钟,接着上晚自习,早上六点半就要进教室自习。
初中一位语文老师就这样说过,无知者是幸福的,学习是认识痛苦的过程。他说完上一句的时候,我心里暗道,那还学习啥,做个幸福的人多好啊!接着他又说了下一句,只有认识了人类的痛苦,你才会善待自己、他人和世界。听了他的话,我想了好久,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深意,可抓住了一个重点,学习很重要。
我站在街上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说,啊——好饱,瞌睡来怎么办?话音刚落,就被阿珠和黄榕唰一下拖着进了旁边的超市里,一边拖还一边惊慌地说,班主任。
我们躲到超市里,超市的橱窗前面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优酸乳,我们隔着玻璃躬着身体往外暗中观察,我就我视线范围扫了一遍,没看到她们所谓的班主任,疑惑地问,班主任在那里?
阿珠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对面,我们经常吃的那家卷粉店门口。
我说,噢——我看见了。老班背对着我们背着手直挺挺的站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在等人,隔的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他拿的什么书,不过肯定拿着他的数学书或者数学练习册,旁边路过的人有的会仰头看他一眼,有的可能在郁闷这么高一个人杵在这里干嘛?有的两眼放光的在犯花痴。
我全身散发着八卦的腐臭味说,他在等谁?难道是他女朋友?
黄榕看了一下手上的表说,啊——五点四十了。
我看着黄榕,眨了眨眼睛,不知要表达什么。
阿珠说,快点,我们趁班主任背对着我们,赶紧溜走。
我迅速地在脑中画了一下逃离路线图,我们躲的这家超市距离学校大门大约200多米,我们只要争取在从老班后面不动声色的走过50米左右的距离,转个弯,再以最快的速度奔进学校大门,就安全了。
我转头再看一眼老班,想要弄清楚他的动向再溜,这时卷粉店里一个人提着一盒卷粉走了出来,笑容灿烂的对着老班说了什么,老班就和她一起往学校的反方向走去,我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女的,转头和阿珠对视。超市的广播里张学友深情而忧郁地唱到,你笑得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这歌词令我深深的皱了皱眉,虽然许多事物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但会在某一瞬间,左右你的情绪。
她的表情更夸张,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向阿珠求证,不是吧!那是海蓝姐?
阿珠说,不是吧,海蓝姐怎么会和他认识。
我带着满脑的疑问回到学校,刚进学校大门,就听到广播里林俊杰深情的唱到,心碎了才懂——音乐突然停止,快到六点了,要给同学门安静的自习时间,学校总是发自肺腑的为学生的学习考虑,给他们良好的学习环境,为了他们的学习呕心沥血,肝肠寸断,可很多学生对他们还是视而不见,爱理不理,仿佛爱上不该爱的人,受尽人间疾苦,却还任劳任怨,因为爱,所以爱。
听到林俊杰的歌声,黄榕尖叫,啊——我家俊杰的歌,全世界最好听。
我边往教室走边说,心碎了才懂,我碎成渣也不懂,那该死的数学。
回到教室,我看到肖峰在翻着阿空的头发不知在找什么,非常的认真仔细,我走过去坐到座位上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在找虱子吗?
老师不在的时候,我都是面对着阿珠坐的,有几次被老江逮个正着,最严重的一次老江很严厉的呵斥,唐莘莘,你坐不正吗?东倒西歪的在那里干什么!我也是一个耳朵超长的人,有多长呢,就像电视广告里说的那种,超长待机的手机的待机时间那么长,总在不经意间就坐成了面对阿珠的样子。
阿空立刻辩解说,哪有,他说我有白头发帮我拔。我憋了肖峰一眼。
肖峰惊叫,唐僧,你怀疑我,不信你看。说着还把阿空的头抱着塞到我的面前。肖峰一直喊我唐僧,我非常郑重的的告诉过他,要么喊莘莘,要么喊唐唐,不要喊唐莘。他挑挑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莘莘——,唐唐——,我可叫不出来。我斜眼看着他说,叫不出来你喊呀!
我伸出两个手指在阿空的头发里一边翻一边说,没有啊,哪有白头发,可能是灯反光的原因。然后把他的头推到一边,一脸厌恶地说,也不洗洗头。阿空伸手抹了抹头发说,头油当摩丝用。我很恶心站起来要出去出去洗手。阿空一拳打在肖峰的肩膀上说,反光,你给我说白头发。
肖峰双手抓着阿空的拳头贼兮兮地说,表哥。阿空一把甩开,我瞬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果断转身向教室门走去。阿珠在安静的抄英语单词,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我从她身旁过的时候瞄了她一眼,她左手握紧拳头放在桌子上,感觉下一秒就会一拳头朝着肖峰挥过去,但只是下一秒。
最后一个晚自习的时候我背对着阿空悄悄的叫了他一声,阿空。
他身体前倾,把头伸到我的后背,我问他,海蓝姐——。我本来想直接问他海蓝姐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想了想,好像不对,所以停了一下又重新问,最近你有没有听伯母他们说海蓝姐有男朋友了?
他小声的说,我姐,会有男朋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中,笃定多过质疑。我翻了个白眼,算了,他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