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璟还在养心殿议准噶尔之事,永琪去了尚书房,璟兕又害羞,一早儿躲在自己的暖阁里不肯出门。只有永璂在一旁玩闹。
青樱爱怜地看着他们,心中悠然。永璂今年满了六岁,由永琪教导着开蒙,十分早慧,已经会背唐诗了。
容珮看着众人欢欢喜喜地忙碌,低声向青樱道:“四阿哥是真有兄长风范,六阿哥也教得极好。怨不得娘娘如此疼六阿哥,六阿哥有愉妃娘娘心疼,又有娘娘庇护,真是好福气。如今大阿哥,三阿哥不成器,五阿哥不得宠,七阿哥只在太后面前打转儿,九阿哥不懂事,前朝咱们有四阿哥,皇上身边儿有六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承欢膝下,不知道太子之位会轮到谁呢?”
容珮嘴上这般说,眼睛却直觑着青樱。青樱折了一枝金桂在鼻端轻嗅,道:“永璂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但太过年幼,哪怕皇上要立他为太子,也总得等他年长些才是。永璟虽然名分上差一些,但错不过是半个嫡子,在朝中已有支持者,皇上立他也无可厚非。永琪有自己的抱负,可我知道,有海兰在的一日,绝不会让他与永璟他们相争。”
璟兕婚事定下来不久,准噶尔的内乱终于稳定下来。皇帝下旨以准噶尔内乱之名,命两路进兵取伊犁,征讨阿睦尔撒纳。车凌因熟悉准噶尔情形,洞悉军务,被任命为参赞大臣,指挥作战,并征调杜尔伯特部两千士兵参战。
次日,皇帝以五阿哥永珹早已成年之故,封他为履贝勒,出居宫外贝勒府,并定下一位銮仪使之女费莫氏为嫡福晋。上谕履贝勒除为昭贵妃请安外,无事不得入宫,形同冷落宫外。而与他同母所生、养在仪嫔膝下的九阿哥永璇和静嫔的十一阿哥永瑆,本也不受重视,这一来就更卑微了。
这道旨意突如其来,事先没有一丁点征兆。后宫嫔妃们虽知道两位阿哥因生母淑嘉皇贵妃之故不得圣心,却没料到皇帝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青樱并不知道和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她明白,和敬所为并不算真正的交易,而是正式交易前的些微诚意。毕竟皇帝没有这道旨意,永珹他们也是不足为虑的。若非为了李朝面上好看些,恐怕皇帝连贝勒之位也未必肯给,而费莫氏不过小姓之女,永珹想因封爵而在朝中有所成就也是难了。
宫中的日子平淡而短浅,乾隆二十年的春日随着水畔千万朵迎春齐齐绽放,香气随着露水被春阳蒸熨得氤氲缭绕,沁人心脾。这一年的春天,就是这般淡淡的鹅黄色,一点一点涂染了深红色的干涸而寂寞的宫墙。
朝廷对准噶尔的战事节节胜利,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车凌率部归附后,在平定阿睦尔撒纳的战争中出尽全力,所以前线的好消息偶尔一字半句从宫墙重重间漏进时,平添了嫔妃们的笑语。而后宫中也并非没有喜事,比如,继颖妃生下和静公主之后,近年来恩宠寥寥的庆嫔忽然又有了身孕,着实让皇帝欣喜万分。
眼下宫中贵妃已满,昭贵妃与纯贵妃子嗣都已成家,愉妃,舒妃,颖妃都已有子嗣,嫔位上倒是有庆嫔,玫嫔、静嫔、仪嫔、晋嫔、忻嫔六人。
时近盛夏,京中晴日无云,已经渐渐酷热。准噶尔的战事落了听,皇帝心心念念的,除了庆嫔的孩子,便是天山一带不肯驯服的寒部和江南的不服士子。前者,寒香见的到来难以阻止。后者,文字狱牵连之广,青樱亦不敢插手。但她妹妹岚楹嫁在了西林觉罗氏,只有让乌拉那拉家多多照顾了。
次日青樱去看皇帝,他的喜悦仍未消退。午后的养心殿安静的近乎寂寞,皇帝独立于窗下,长风悠然,拂起他衣炔翩翩,如白鹤舒展的翅,游逸于天际。他的背影肃肃,宛如谪仙。
皇帝的沉醉,在于窗边长几上的的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是三个阿哥的名字,烫金红纸写就,以鲜艳浓烈的色彩来映衬皇帝此刻的心境。他兴奋地看向青樱,满眼沉着与喜悦:“皇后,你来看看,哪个名字好听?”
“瞧皇上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做皇阿玛了,可见皇上真真儿地喜欢陆妹妹的孩子。”青樱缓步过去分享着他的快乐,并肩立于他身旁,指着托盘一一品评:“阿哥名字都是内务府选了吉祥的字样儿来,自然都是好的。璐、琝、琳三字,都是美玉之意。屈子《九章》有云,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臣妾觉得,永璐就很不错。”
皇帝反复咀嚼了片刻,笑容清湛,握着她的手道:“皇后博学多识,永璐。被明月兮佩宝璐,这样好听的名字,朗朗上口,庆嫔必定也喜欢。”
青樱递上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荷花莲子羹,送上细细暖意:“深秋时节,皇上纵使高兴,也别在窗前站太久了。这莲子羹用的莲子都是夏日里摘下来的,用蜜糖封了,和着荷花花瓣做的,皇上不如尝尝。”
皇帝就着青樱的手喝了一口,不禁赞叹道:“好香!这汤正合时宜,皇后有心了。”
“臣妾不过是妇人的小心思,哪里比得上庆嫔妹妹的龙胎体贴圣意呢?”有清风乍起,青樱身上浅紫色棠棣花样的袖口随风展开,飘飘若举,宛如蝴蝶扑扇着阔大的翼,她微笑着道:“庆嫔妹妹的孩子,怕就是在这几日了吧?”
皇帝侃侃而谈:“钦天监说吉时就是今日,只是齐鲁说还没有动静。其实只要安然生产便罢,若能在吉时,自然锦上添花……”
皇帝话音未落,只见李玉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上、皇后,延禧宫来报,说庆嫔娘娘发动了。”
皇帝顿时喜上眉梢,抚掌笑道:“好!好!李玉,摆驾延禧宫!”
庆嫔也终于在皇帝到来后不久产下一子,是为皇十二子永璐,而庆嫔也晋为了庆妃,自此,妃位上四角齐全。
太后自端淑长公主归来,早已不再过问六宫之事,只在慈宁宫颐养天年。
冬日时光便这么一朵朵绽放成了春日林梢的翡绿翠荫。乾隆二十一年的御苑春色最是撩人,粉壁花垣,晴光柔暖,春心无处不飞悬。
三月十二,草长莺飞,历书上这一年最好的日子,固伦和安公主正式下嫁,皇帝下旨依和敬公主旧例遣嫁。
彼时,永璟的第一个孩子已经满了周岁,皇帝的嫡长孙爱新觉罗绵泽。青樱平平安安地嫁出了自己的长女,万事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