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容珮忽然进来回报:“昨儿凤鸾春恩车去接了豫嫔,可没过多久就原样儿送了出来,听说皇上生了大气。方才不知为何又传出旨意来,让豫嫔挪去圆明园住着。”
青樱抬起头,正对上海兰狐疑的双眸,海兰失笑:“难不成是豫嫔伺候得不好?不过这些日子确实听舒妃说过,皇上翻博尔济吉特氏牌子的次数少了,反而宿在庆妃、恪嫔和几个贵人处多些。”
“知道了,你吩咐下去,不许人乱嚼舌头,跟着豫贵人去的宫人也要仔细挑选,别叫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青樱吩咐着。
“这是怎么回事?”海兰有些糊涂,青樱叹道:“博尔济吉特氏念着先祖不知出了多少位皇后,嚣张放肆也不是一两日了。可咱们都知道,皇上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过后也就忘了。她为了更进一步,想了个极好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凑近海兰耳畔,轻轻耳语数句,海兰听罢满面涨得虾子红,难以置信:“她……她竟敢对皇上下迷情药,真是胆大包天!”
青樱淡淡笑道:“罢了,左右她已经去了圆明园,有齐鲁和江与彬调理着,皇上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如常。”
豫嫔的骤然失宠和被贬,固然引起揣测纷纭。但,谁肯去追究真相,也无从得知真相。
圆明园住着无数伺候过皇帝但不受宠的官女子、太妃等,时不时就会有悲绝的哭声响起,不惟豫贵人一人。那些哀伤几欲冲破红墙,却被牢牢困住,永远入不了紫禁城的耳朵。
没了豫嫔,六宫这样宁静祥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乾隆二十五年的春天。彼时,晞月的和温与玫嫔的和宁已经成为了人妇,而海兰也已经盼到了永琪的第一个儿子绵佑;纯贵妃的永瑢封了庄贝勒出宫建府,还娶了参将富谦之女富察氏为福晋;意欢的和文嫁给了一等侍卫海兰察为妻;忻嫔的身孕却是刚查出来,已过了头三个月;十二岁的永璂则正式开始跟着兄长们学习政务,偶尔还可以参详天山寒部的战事。
寒部,是在青樱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头一次引起心头略微的迟疑的词汇。随着寒部的节节败退,青樱的思绪也越发纷乱,直到兆惠上了折子禀报皇帝,说要将寒部首领寒阿提之女带回京中让皇帝处置。
而皇帝,听闻之后亦不过一哂:“区区女子而已。也值得这般郑重!荒谬!”
青樱看见李玉来传话,说皇帝让她预备一场庆功宴的时候,是三月刚过,天气中有隐隐躁动的春意荡漾。按着节令的二十四番花信,青樱在翊坤宫的长廊下,掰着指头守过惊蛰,一候桃花,二候棣棠,三候蔷薇。海兰傍在她身边,笑语盈盈数着春光花事,再便是春分,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兰。
那一日不知为何,翊坤宫里的海棠也好,梨花也好,都是恹恹的,开得没什么精神。青樱想着,看来是天山上最美的一株雪莲要到了,百花都羞于争艳。
所谓的庆功宴,和每一次宫廷欢宴并无差别。歌依旧那么情绵绵,舞依旧那么意缠缠。每一个日子都是金色的尘埃,飞舞在阳光下,将灰暗染成耀目的金绚,空洞而忙乱。日复一日,便也习惯了这种一成不变,就像抚摸着长长的红色高墙,一路摸索,稍有停顿之后,还是这样无止境的红色的压抑。
意气风发的兆惠,打破了殿中欢饮的滞闷。自然,他是有这个资格的。作为平定寒部的功臣,他轻言几句天山战事的成功平定,便来到正题,要将从寒部得到的一件至宝献与皇帝。
在此之前,兆惠将寒歧的未婚妻带回京中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宫中嫔妃恪守礼数,对于这个献给皇帝的已聘之女并无多大好感。此刻的她们,显然并不知道寒氏将引起多大的影响。
晞月嘲讽着,意欢不屑着,海兰轻视着,连一向安分守己的绿筠和哲妃都附和着,只有青樱轻嗅着鼻尖隐隐的沙枣花香气,对着皇帝和颜悦色:“兆惠将军这般大张其事地将人带回来,必定不是寻常女子。便是为着安抚寒部子民,皇上见一见也无妨。”
话落那一刻,一道灼灼日光横绝殿内,而寒香见,就自那目眩神迷的光影里静静走出,旁若无人。她雪色的裙抉翩然如烟,像一株雪莲,清澈纯然,绽放在冰雪山巅。那种眩目夺神的风仪,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