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光帝不再说话，只沉默着向盆里又扔了几张纸钱。
这时，黄公公从门外走进来，附在德光帝耳边小声道：“皇上，太后娘娘说有急事相商，正到处找您呢。”
德光帝冷笑一声：“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看不得我来道观，看不得我和红缨待在一处罢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无衣此时淡淡出声：“既是太后有事，那你就先回去。”
“不过是无事找事，朕是一国之君，难不成还能受太后钳制？”德光帝冷声喝道。
李无衣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不想受钳制也已经被钳制这么多年了，你若真有勇气反抗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局面。”
他虽然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也理解了德光帝的苦心和身不由己。
可在面对德光帝的时候，他说话仍旧一丝都不客气，下意识地就想呛两句。
德光帝面色一僵，到底是自己理亏，微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不管从前如何，如今局势不明，暂且不能被太后抓住把柄，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德光帝又转头看了棺材里的藩王妃一眼，似是不舍，最终还是转过头去，“朕回去了。”
李无衣看着德光帝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又扯了扯嘴角：“如果可以，我情愿不要今日的一切，只要母妃平安。”
苏绾绾挽住他的胳膊，担忧地问道：“无衣，你真的没事？”
“无事。”李无衣声音仍旧沙哑，但已然从最悲痛的时候缓过来了。
他向来比旁人要坚强，哪怕是悲伤到了极致，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苏绾绾仍旧有些不放心：“也许这对母妃来说，反而是种解脱，你也知道，母妃一直都不开心。”
“我心里有数。”李无衣点了点头。
因着藩王妃的身份尴尬，葬礼不能大办，连哀乐都不能找人吹奏。
可即便在如此低调的情况下，还是有人坐不住了。
当晚，不仅苏绾绾和李无衣无眠，宫里有些人，也是彻夜未眠。
珍妃着急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这大半夜的，皇上能去哪儿？太后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人，显然皇上是已经出宫了，难不成他在宫外养了什么人？”
旁边的心腹嬷嬷分析道：“依奴婢看，不太可能。皇上向来对女色之事及有分寸，甚至有些冷淡，咱们宫里这几位位分高的主子，要么是太后指的，要么是为了朝前政事联姻，这般说起来，除了之前的丽贵妃以外，皇上似乎并没有特别宠幸过谁。”
珍妃冷冷一笑道：“那丽贵妃，不过是皇上培养起来和皇后打擂台的，哪算什么宠幸？若真是宠幸，他们母子下场也不至于这般凄惨！”
“娘娘说得是，皇上虽然性子淡些，但对咱们太子殿下却是十分看重的，当初大皇子二皇子为了太子的位置争得死去活来，皇上最终还不是给了咱家殿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心里是有一杆秤的，娘娘您就放宽心，就算皇上被旁的什么人勾去了心魂儿，太子之位不还是咱们的？”
珍妃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不知为何，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嬷嬷还欲劝两句，这时，一个太监疾步进来，凑在珍妃耳边低声道：“娘娘，皇上已经回宫，正在和太后叙话。”
珍妃猛地转头：“可知道皇上去哪儿了，做什么去了？”
小太监回道：“奴才不敢凑太近，没有听真切，只听到皇上与太后说到什么道观，什么女人……”
“什么？皇上难道真在外面养了女人？”珍妃几乎拍案而起。
她和皇上有一层表亲关系，虽说是一表三千里，但到底有些情分，这些年来，皇上虽对她不算热情，但也有几分尊重。
她母族没在天祈，斗不过风头正盛的皇后与丽贵妃，只能低调做人。
这眼看时来运转了，若是皇上真的迷上别的女人，皇上现在正是健壮之年，想再生几个皇嗣也并不难，那到时候她儿子的位置还保得住吗？
珍妃越想，心里越慌：“不行，得早点安排秋儿入宫。”
旁边嬷嬷忙道：“二小姐已经到了京城，就等娘娘您这边的消息了。”
珍妃点了点头，又吩咐那太监继续去打探。
另一边，慈安宫。
德光帝与太后对坐着，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虞。
“皇上，你真是太乱来了！”太后板着脸教训道：“哀家教过你什么？身在皇家，就要丢掉感情，这些时日，你将那个女人藏在道观里，且时时去看望，你以为哀家不知道吗？”
德光帝此时也有情绪，冷笑着刺了过去：“母后向来手眼通天，朕这个皇帝再厉害，也比不过母后。”
“你是在怪哀家？”太后猛地一拍桌面：“你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难道会害你不成？”
“母后你自己亲口说的，皇家不讲感情，所谓父子、母子、兄弟，皆可反目。”德光帝冷声道：“儿子这些年听着母后的教诲，一直不敢相忘，甚至在午夜梦回间，也会想起母后说过的话。”
“儿子只是不解，母后，这江山到底是朕的江山，还是母后的江山？这天祈，到底是姓燕，还是姓陈？母后可否作答？”
太后眉头一皱，面露不悦：“哀家与你说隋红缨的事，你跟哀家扯什么江山社稷？那隋红缨，乃是当年鹂妃的侄女。鹂妃那贱人，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不把哀家放在眼里，所以哀家绝不许她的侄女再来染指哀家的儿子，你现在是要打哀家的脸吗？”
德光帝摇头冷笑，只觉得这一切都荒谬无比。
他这一辈子都是太后手上的提线木偶罢了。
“母后这些年吃斋念佛，看来也不过装装样子罢了。”他起身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母后保重身子，儿臣告辞。”
“你站住！”太后并不许德光帝走，“你急着离开，是不是要去陪着隋红缨那贱人？她死就死了，难道死后还要败坏我儿的名声？我告诉你，我天一亮就会挖个坑把她埋了，我说到做到，隋红缨这一辈子都别想进我皇家门，就算是死，也休想葬入皇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