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而短促的沙沙声,是唐钢奔跑着,准点来到花园。由白早摆好了打坐姿势,唐钢看到这,微微点头:“由白。今天我带了生石来,你开始锻炼精神吧。”
由白睁开眼,没有应是,看着唐钢的眼睛问:“堂主,我要学习的这门冥功叫什么?”
唐钢怔了一怔,说:“吴大商人没有告诉你,这一门冥功,叫做焰色功吗。”
“没有。它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处,我一概不知。”
唐钢看由白的眼神充满同情:“想是他看你是个书童......我们焰色帮众,不看身份高低贵贱,但凭本事大小而已。你天赋很好,心性也不错,要不跟着我们混?当书童的同时也可以干事,我们偶尔给你发两个任务。”
由白听到这,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对他说的话,却不怎么心动。当即推辞:“我要跟着庄景柳到南京去,可能没有办法参加太多的帮内活动。”
唐钢笑说:“我们焰色帮,天下四处皆有产业。你不要以为我们只是超凡者团体,我们焰色帮的由来,除了焰色功和我们的帮主,就是中国西南这一片的商帮。近来经商的越来越好混,我们帮也在中国各地都设了分堂。我给你个地址,你将来到南京,要是有心,也可以去那里工作。”
留条后路,那当然好。由白一再道谢,把唐钢说的地址记在心里。唐钢微笑着把一块手心大小的生石递给由白。
从今天起,由白开始试着用精神刺激生石。这和连通毕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要描述的话,就是连通毕方,只是打开一个开关,激发能量、利用能量释放火焰,这一切自有机械代劳。
而刺激生石,想让生石生热,这就相当于由白的精神得自己充当一个机器,要让生石中的能量大量外泄。
勾动生石的是精神。由白本来就对精神之类一知半解,此时也不知道精神该怎么使劲。一着急,咬牙切齿,头脑充血,那感觉简直跟便秘似的。
这个时候,唐钢不断出言指导:“用精神和生石互动,这是每一家冥士都会做的。其中的差别,如何利用这一点提升自我,造就了不同的冥士门派......”
“记得前两天念经时的那种感觉吗?一边勾动生石,一边交替念诵那两篇经文。把自己代入到之前的情绪......”
由白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和生石中引出的什么东西交缠在一起,灵魂被装在仪器里变形......
“由白?看得见吗!”
由白猛然睁眼,唐钢的头几乎要贴到他的脸色,而唐钢的双眼周围,火焰的纹路炽烈!
由白大叫一声——他想要大叫,却张不开口!
随后,由白失去了记忆。他晕了过去,似乎就在同时,他醒了过来。
他正在安静地打坐。手持一块生石。心跳得很平稳。奇怪,为什么他会在意这个?
“感觉怎么样?”唐钢问他。
“不错......?”
“你做得很好。我很少见到有人能打坐一天的。你能有这份定心,很快就能把你从十八岁才开始学习冥功的遗憾弥补了。我见到的阔少,有的从十二岁就开始学......”
由白昏昏沉沉把生石还给唐钢,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回到房间,浑浑噩噩开始看书,直到庄景柳进来都不知道。
“你今晚都没来吃饭,”庄景柳有些担心地和他说话,而他好像只能听得见一些,“现在出来吃吧。嗯?你怎么不说话?看书看傻了?......我帮你送进来吧。”
第二天早上,由白才觉得自己好多了,而且思想已经清明。他高兴地对自己说,这应该就是修行冥功,精神强度变大的表征,而后再次前往花园。昨晚也太麻烦庄景柳了,他想到昨晚神志不清的样子,十分害臊。路过庄景柳的房门,想了一下,终究没有敲门进去。
花园里,唐钢继续对其进行教导......只是奇怪的是,好像由白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这也许也没什么......唐钢的原来和善中带着刚毅的面孔......怎么那么笑......不是,怎么那么奸诈?
看错了。自己眼花。焰色功。
“你现在懂了吗,焰色功的用处。”
“懂了。”
焰色功的用处就是......由白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却对自己肯定说了什么这一点,感到十分满意。
“基本上你已经学会了。你可以和庄景柳回去了,记得以后每年来交钱。”唐钢郑重地和他说。谨慎。小心。
由白鞠一躬,转身离开。
那一块绿色的是什么?哦,是我的毕方。它怎么在这?当初为了防范唐钢......现在已经没用了......是已经不用了......
由白抱起毕方傻笑。
“哦,这是......由白,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我给你示范一下我们焰色功的用途。”
唐钢的双眼周围亮起繁复诡异的火焰纹身。
“把它......给我......”
唐钢把毕方拿到手,甚至试了一下切断连通。
“你已经问过问题了啊。那小阔少竟然还帮你弄来一柄,生石武器。这么显眼......我怎么没发现?你带回去吧。慢着,为我演示一下,你平常是怎么用的?”
由白接过毕方,毫不犹豫地把所有按钮按下扣动鸟爪。全身弥漫火焰的他如同火神,抡起毕方砸在唐钢头上!
两下!三下!
唐钢甚至都没有叫出声!三下巨响,他栽倒在地,花和石头旁边。
由白大口喘气,把毕方丢在一边。什么他妈的焰色功……就是他妈的一骗局!
他趴在地上,拎起唐钢的领子。唐钢的头上缺了一个口,酱紫色,像傍晚没拉帘子的窗。由白也不知自己在干嘛,不住痉挛的双手就在唐钢那还温热的身上摸索起来。
一本书,一根竹简,一袋生石一袋钱。袖剑还有一柄锋利的袖剑……血,花,脑浆样的东西……妈的,罐子,不,是毕方上沾了血。
由白扯着唐钢的衣服给毕方一擦,干净了。随后,他翻起那本冥功。不久就骂了句粗话,骂完不解气,跟着又骂了一句,艹。
他现在捡到的是名为《纹首冥功》的功法。根据他自己的遭遇,他索引到里面记载的一种控制人心的方法。
这几天由白跟着唐钢学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冥功。他压根就什么都没有学,而是被唐钢种下了某种心理暗示。
要是唐钢成功了,初期的由白会几乎完全丧失意识;后期虽然行动如常,但是会完全听从某个人的命令,除此以外,还会形成一些特定的条件反射。
换言之,以后他表面上看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但关键时刻,他只是唐钢的奴隶!
但这个方法步骤繁复,需要受害者全力配合,乍一看完全无法成功。
而由白敞开身心,差点就真的被唐钢控制!
他很愤怒。但同时,他感到不可避免的疲惫涌来。一个溺水许久的人,忽然见到了一丝光亮。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朝光游去,终于游出水面,爬到岸上。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了。
他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日落西山。
静谧。甚至有些诡异。好在蝉鸣。草地上有血迹。还有一个唐钢。双目暴突,死得不能再死。血迹,尸体。
唐钢本来就没怎么流血,此时大脑的凹陷出已经形成痂块。由白解开唐钢的衣服,包住他的头。接下来拿原先包毕方的包袱,擦拭草丛中的血迹。过了大半天,早就擦不干了。他拔掉了一些血迹明显的草。一些草被拔掉不能说明什么,现场大致清理干净了。
唐钢的死不能被人发现。至少现在不能被吴道明发现,他们肯定是一伙的。要么现在带唐钢的尸体离开庄园报官,要么......毁尸灭迹,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慢着,直接把吴道明杀了怎么样,他的庄园里,还有谁能打吗......不,不能确定吴道明是否是超凡者。庄景柳,庄景柳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灵光一闪。
他们控制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庄景柳!
按理说,昨天他们就已经成功控制由白了。他们不知道毕方可以喷出净化精神的火焰,这才有了今天的……吴道明应该还以为他是被控制的。
只要他不知道唐钢死了。
难……他们两人应该很熟。唐钢不可能忽然消失。就算忽然有急事要走,也必定会和吴道明提前说一声。
太麻烦了……要不先去找庄景柳?
由白思考的时间不太长。他做的比想的更快。他把唐钢的裤子扒了,然后用裤子把唐钢绑在身上,走了一段,抱着毕方很勉强地飞起来。
毕方的火焰很显眼。幸好傍晚没什么人。往南飞了一段,到澄湖一个偏僻的河岸,就不敢再飞了。把唐钢卸下来,身上剩的衣物扒了,裤子衣服还有由白的包袱,全都付之一炬。接下来把唐钢面朝土地一摆,打开毕方对准唐钢的头烧了许久。
这气味很古怪。以前由白闻到过,但这次是人的尸体。他还是一阵恶心。等到终于整个头烧焦烧烂了,由白口里满泛酸水。
他终于放松了一点,搬起唐钢往水里一扔。没过多久,他的心又悬起来——唐钢的尸体不往下沉。
正当他打算把唐钢捞回来的时候,尸体又一点点地没入水面,并且渐渐向湖心飘去。由白看得真切,湖里一种漂亮的鱼把尸体往湖里拖。
他不由遍体身寒。旋即浑浑噩噩地又抱着毕方回庄园。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招摇,但这时已经离庄园很近。
他放下毕方,慢慢往回走。
庄景柳一出房门就看到由白。魂不守舍。“你......”
“我先放点东西,然后要去找一下吴道明......他在哪?”
“吴叔叔,这时候一般在饭厅吃饭吧。由白,你看上去很凶。吓人。”
庄景柳紧紧抓着门把。由白一怔,脸垮下来,晃了晃头接着换上灿烂至极的微笑。
“唐钢托我转告他一点事。刚刚那个应该是我学的冥功的效果......现在还有吗?”
“没了。”庄景柳觉得他有点奇怪,下意识想跟着他,但最后只是看他走远,顺便打了个寒颤。
吴道明果然在饭厅吃饭。仆人们不能上桌,老婆孩子也不在,他一个人在硕大的饭厅,面对着桌子上的三个菜,悠然自得。
看见由白,他吓了一跳。
还不等他说什么,由白笑着说:“唐钢托我给您带句话。”
他在地府等你。不是这句......由白有些头疼。脑袋响。
他扭头。咔咔咔。“他说......不在......走了......”
吴道明骇得站起身。他扶住椅背......
“教会了。有事。离开。”
“这样啊,”吴道明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走了?这么突然......”
吴道明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其它人,明显松一口气。而由白好像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拉开一把椅子,双眼失焦地坐下发呆。
吴道明盯了他一会,他蓦地开口:“啊,吴大商人。我有急事离开,一些个人私事。这里的事你可以放心,唐钢能教我的我都会了。”
“真邪门。”吴道明还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由白没有听清楚。“那唐大人,你可别忘了一个月后......”
由白一脸疑惑,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来到这里。
“哦,对,我和他说话,你是不能知道的。”吴道明又坐回桌前,拿起刀叉。
“小伙子,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由白坐着不走。
吴道明俯身凑近由白,拍拍他的肩:“小伙子,跟着庄景柳,前途无量。”
由白这才茫然地站起身,缓缓走了。
庄景柳在二楼的楼梯口等他。
“怎么样?”
“明天我们就可以走了,”由白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地疲惫,“我已经把那个什么,焰色功学完了。”
庄景柳也不知说什么,点了点头,听由白继续说:“我先去睡一觉。不。我去你那看会书吧。你那有没有吃的?”
他进了房间,很快把第二本《陷人术》拿出来,捎到庄景柳房间去。庄景柳跟着由白进去了,走到唯一一张凳子旁边时,由白已经坐到床上翻开书本。庄景柳递给他一罐饼干,他边吃边看。
桌边有个生石钟。他们二人安静地看书,直到十点生石钟轻巧地响了一下,由白自觉离开,而庄景柳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就离开了庄园,坐着石鬼庄园的马车。在路上,由白没有和庄景柳说什么。只是像断了线的傀儡一直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