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云雾才被初阳拨开,急促的叩门声自千条房外传来。
“千条兄,快快起身!”
勉强半睁着眸子,睡眼惺忪的千条懵懵懂懂望着来人:“万明兄,何事如此着急。”
见他这般模样,想来那几位也尚在睡梦之中了,万明哭笑不得的回道:“今日是六月廿三,即日起至三十日都是报名时间,每年前去蜀道中报名之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此事宜早不宜迟。”
瞬间清醒过来的千条手忙脚乱的套上外衣:“好……好,谢万明兄提醒,我这就去将她们都叫起来。”
待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设立在城外的报名点,已然被眼前的阵仗惊得瞠目结舌。
偌大的门楼下,整整齐齐排了共六列队伍,且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容不得几人停下观摩,万明轻车熟路的领着他们走到长队的末尾处。
不来不知有多少人为此挤破头颅,蜀道中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望着源源不断向此而来的人流,排在队伍中的千条为交到万明这个靠谱的朋友而感到庆幸,同时也为自己思虑不周捏了把汗。
自卯时中起,排了足足有近两个时辰,前头总算只余二三十人了,而几人身后的队伍已然排了约有二里地,千条用胳膊肘捅了捅前头的万明低声问道:“后头还有这么多人,他们今日报的完吗?”
万明微微侧过身子答他的话:“不知道,不过蜀道中向来是卯时初设点酉时末离去,今日没报上的,大约会留在原地歇息赶明日的早。”
千条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眸:“在此处歇息?岂不是连睡觉都在排队。”
“那是自然,今日才是第一日,我们也算来得顶早的一拨,你以为我们前头这成百上千人是怎么来的。”
谈话间,队伍已经行至最前端,能将报名的场地一览无余,万明指着坐在桌台前奋笔疾书的女弟子说道:“到那儿登录名字、种族、年龄及属性后,会拿到一个牌号,选拔时依照自己的牌号入殿测试。”
待万明熟练的上前登录报名,排在他下一个的千条紧张之余将拳头紧了又松,正准备举步上前之时,却见那女弟子笑望着万明调侃道:“又是你,这是第几年了?”
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万明的脸色由红白转为青黑,可谓是瞬息万变,见他紧抿着双唇一声不吭,那女弟子也觉着无趣,袖摆一挥高声道:“下一个。”
眼见万明攥着微微颤抖的双拳闷头自身旁走过,左右为难的千条赶忙上前报完名,匆匆追着他而去。
“万明兄……”
千条亦步亦趋的跟在万明身侧,想要开解宽慰他两句,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郑重的拍了拍他肩头。
不知朝哪个方向走了多远,直到身旁再无过路闲杂人,万明才停下脚步,神色忧郁复杂的眺望着山川湖景。
“我们初见那日,在客栈带头嘲笑我的那个不是旁人,而是我嫡亲的堂兄。”
自相识以来,万明待他们真诚如挚友,却始终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如今终于愿意向他吐露心声,千条只是静静的,作为一个忠实聆听者陪伴他身侧。
“我的异流属性前所未有,且无关天地元素,只是能将所见所及物品移易之,自小家里的兄弟姊妹便取笑我,说这属性虽修炼不成气候,却是妙手空空盗亦有道的苗子。”
纵使修炼不成,却也不妨碍人走上正道,这些兄弟姊妹自小便以天赋甚至质疑人品调笑于他,难怪他今时今日这般敏感内敛却又正直厚义。
“我第一年上蜀道中是十五岁,抱着满腔热血,希望能在蜀道中得到赏识与认可,希望能令那些辱我笑我之人对我刮目相看,纵使失望而归,我仍然没有放弃,整年躲在房中钻研此属性的攻守变通之法,年年去试,年年打回。”
“就是我娘亲……也劝我认命,要我甘于平凡,脚踏实地的生活。”
“为这看似无用的异流属性,人人都轻辱于我,若我再看轻自己,那我又成什么了?”
“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我肯努力,总有那么一日……只要提起异流属性,千万年后都会有人记得我的名讳!”
见过他屡次受辱,见过他委屈隐忍,却还是头一遭见到他身上这股坚定张狂的少年气。
作为最低等种族出身,千条此时与他有着同病相怜、心心相惜的感触,对上万明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千条诚挚笃定的回道:“好兄弟,我相信你!无论是为了种族,还是为了自己的尊严,我们只要有目标有毅力,终会有出头之日!”
七月初一日,太和山脚下。
黄昏日落时分,千条一行人挤在一处空地,与周围的人大径相同,面前燃起了火堆,手中各抱着被褥或外披。
听着周围嘈杂的人声,夜白微微蹙起娥眉:“千条哥,我们当真要在这儿过夜吗。”
见她难受,千条心中微微一紧:“眼下还没轮到我们上山,回客栈又不知何时临到牌号,夜白你且忍忍,将就这一宿。”
说罢,千条望了望一行谨守山门的弟子,凑近万明问道:“我们报名那日去的早,也算排在前头两千号以内的,怎的等一天都没轮到我们。”
万明挑了挑嘴角,瞧着是有几分无奈与嘲讽的意味:“别说两千号了,这一日能测完前五百号就顶不错了。”
看着几人一副此话怎讲的神色,万明对着来往上下山的马车微微扬起下颌:“喏,那些都是丹吴皇族或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他们无需排队报名,都是提前送了章帖上山的,这第一日测选完了他们,才堪堪轮到第一号呢。”
是夜,山脚下安静了许多,纵使还有交谈咳嗽声,也刻意放低怕扰了旁人歇息。
望着睡得极不安稳的夜白,千条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衣裳轻轻披在她肩头,这才双手环抱在胸前合眼入眠。
翌日临近午时,山门处总算传来嘹亮的呼喊声:“一千五百号至两千号,在此处排成一队上山!”
千条连忙叮嘱几人:“快,都打起精神来,到我们了!”
向上步行了约一刻钟,正好碰见一列下山的队伍,个个垂头丧气心情低落,想来皆是未通过选拔被打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