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京城外,三峰山。
三峰山是宁京城外一处有名的踏青围猎之处,这座山有三座高峰遥遥对立,因而得名如此。
这座山景色非常优美,一条小溪从山顶向山脚下淙淙而流,古木参天,山腰上还有几座小庙,清幽得很。
此刻,在小溪下游的一个僻静之处,有一个黑影正一瘸一拐地向河边走去。他费了一番力气才坐下来,伸手掬水往嘴里送。
这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沈雁之,他长发散乱,发髻歪斜,腮边长起了胡须,脸色青黑,看着十分憔悴,竟隐隐有强弩之末的感觉。
胡乱喝了几口水,他便斜倚在一块石头上喘息着,随着他的动作,胸前一大块血迹显现了出来,那滩血迹已经变成黑色,似乎是有一段时日了。
沈雁之缓了一会儿,觉得胸前的伤口没那么痛了,这才扶着石头再次站起身来,伤口又随着他的动作而被牵动,沈雁之大汗淋漓,捂着胸前一步一摇地向山中走去。
那日,顾远山的忽然发难着实令他无计可施,好在他天生异于常人,心脏长在身体右侧,这才逃过一劫,可那些黑衣人下手太狠,捅穿他的胸口后竟然转动刀柄,硬是在他身上留了一个洞。
接着,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扔进了一条小河,这条河正是从宁京通往三峰山的。溪水冰冷而清澈,有效地帮沈雁之止了血,又在一个拐弯处将他搁浅在岸上。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溪边的泥地里,血虽然止住了,可沈雁之的伤口太深,完全没有能力活动,只好找了个山洞暂时躲藏起来,恢复气力。
沈雁之的伤在胸口,牵连着手臂的动作,这几日,哪怕是摘一些野果充饥,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挑战和痛苦,更不用提弯腰喝水这样的动作。每晚他回到山洞中,都会发现伤口在渗血,沈雁之心中焦急,却更不利于恢复,如此几次循环,伤情反而恶化得厉害。
今日天气非常好,微云无风,沈雁之喝完了水,决定往山中走深一些,去捡些树枝生火,顺便看看能不能摘些低处的野果。
他边动身向山中走去,边在心中思索着自己究竟消失了几日。
自己这样突然失踪,暗卫一定会把情况上报给秦承曜和姜清岚,这两人此刻一定正在寻找自己。沈雁之想到这儿,觉得心中有了一些安慰。
沈雁之身上的伤让他不敢走的太远,捡了足够的树枝和野果后,他便返回了山洞中,轻轻按着胸前的位置,沈雁之觉得自己的伤口一定又在渗血了。
昨夜点的火此时已经熄了,山洞中一片黑暗,阳光照不进来,有些阴冷。沈雁之倒在用树枝树叶草草搭成的榻上,解开了血迹斑斑的前襟。
不出所料,伤口正在流出殷红的血液,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伤口的边缘向外翻出,皮肉发白,在血色的映衬下更显得瘆人。沈雁之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随手从火堆中抓起一把草木灰,糊在伤口上面。
反复抓了几把草木灰,将伤口的大部分都遮住,沈雁之才睁开眼睛,仔细地将方才没有涂到的地方又抹上一层,处理完毕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沈雁之睡前没有点火,是被冷醒的。山洞外雨声大作,从石壁上流下来的雨水在洞口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潭。他艰难地起身去拢树枝,觉得自己四肢僵硬,手脚冰凉,一种熟悉的酸痛从他的骨头里透了出来。
用手背碰了碰额头,沈雁之苦笑一声,被那滚烫的温度弄得十分崩溃。
勉强生气一堆火,沈雁之坐在火旁,听着洞外的雨声,一时竟有些恍惚,在这样的无人之地生出了几分岁月安好的感觉。
如果胸口的疼痛没有时刻提醒他自己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的话、
这场雨下了很久,沈雁之不断地往火堆中加进新的树枝来保持自己的温度,可是却见效甚微。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入洞中,沈雁之靠着石壁,觉得眼前开始发黑,整个人手脚发软,眩晕瞬间袭来,他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又昏迷了多久,沈雁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了。他撑起身子向洞外看去,发现土地非常干燥,看不出任何下雨的痕迹。
沈雁之坐起来,觉得双眼发胀,嗓子生疼,他又掀开衣襟,看到伤口已经开始化脓,灰色的草木灰全都变成了黑色,嵌在皮肤里十分吓人。
不能等下去了。沈雁之抵着石壁站起来,心道自己在这里养伤,怕是只能更加严重。他扯下一块衣角,包了些草木灰放在身上,又咬着牙在伤口上细细地涂了一遍,便慢慢地走出了山洞。
初夏的午后,三峰山的温度还不是特别的高,微风吹在沈雁之身上,往常会让他觉得通体舒畅,可如今却令他浑身发冷,打了一个冷战。
看着影子的方向,沈雁之向着自己印象中游人最少的一个方向走去,临出发前,他对着溪水照了照自己,发现四十三那张面具仍然好好地盖在他的脸上。
这张面具虽然能帮助他隐藏自己镇北将军的身份,却也是顾府中人的眼中钉,沈雁之担心顾府有人在宁京城的四门口监视,硬是撕下了那张面具。好在这段日子他瘦了非常多,又长出了胡子,看着这张脸,一时间也很难把这个沧桑消瘦的汉子与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在路上,沈雁之拄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栽倒,从午后到日暮,几个时辰的时间,他终于来到了通往宁京的官道上。
此刻,伤口的疼痛几乎到了一种无法抗衡的地步,沈雁之痛苦地蹲下身子,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急切地摸索着那包草木灰。
他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布包,却失去了将它取出的力气,眼前忽然一黑,沈雁之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官道便的灌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