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北城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叶子墨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当那两个神秘人离开这里之后，劫后余生的叶子墨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如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他躺在地面上，半晌没能站起来。
倒是端木秀秀先缓了过来，蹒跚着步伐来到了叶子墨旁边。
“你没事吧。”
“死不了。”
他抓住还插在胸口的长鞭，用力拔了出来，这感觉不由的让他又倒吸一口冷气。
多少年没受过这么重的外伤了，这痛苦倒是忽然间唤醒了他的神经。
“你怎么样？”叶子墨问道。
端木秀秀皱眉，她的状态也不怎么好，杨东那一击让她受了外伤，五脏移位，现在动作稍稍大些就会引起疼痛。
不过她也不好说出口，毕竟叶子墨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
“我没事。”
“没事帮个忙，把这大刀片子和你的匕首拔出来，我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端木秀秀的匕首被杨东钉在长刀上，之后又被他钉在了叶子墨肩头。
“你忍着点儿！”
端木秀秀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女人，双手抓住长刀，略一使劲就将匕首和长刀拔了起来。
这一下倒是不怎么疼，但是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竟然是红黑色的。
匕首上有毒，应该还是枯达木配的那种毒。
叶子墨扯开衣服，发现肩膀的伤口周围果然变的乌黑一片，但是比之前阿丽和阿青的状况轻多了。
他的身体对毒素有些免疫，现在身体上的毒可能很快也会消失，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先要个解药比较好。
而且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体上的特殊。
“端木大小姐，赏颗解药吃呗。”
端木秀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却冷笑着说：“你之前说什么？谁说要把我绑了送人的？”
叶子墨：“……”
端木秀秀倒出了几颗解药喂他吃下，几息之后胸口的沉闷便褪去了许多，与之而来的是肩头的疼痛。
端木秀秀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布匹，开始给叶子墨包扎伤口。肩头的伤口还好，包扎之后就不再流血了，而胸口被长鞭刺出的那道伤口很难止血，最后叶子墨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自己扎了几针才包扎住了。
可这才是万里长城的第一步，两个伤残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怎么回去？
叶子墨开始骂这个杨东没脑子的，跑了一路还没跑够？把两匹马都打死了，就算他抓住了端木秀秀，不还得再跑回去？多少留下一匹呀，现在他死了一了百了，让他们怎么办！
损人不利己，活该死的这么憋屈。
叶子墨在端木秀秀的搀扶下走近了刚刚那两人消失的地方，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完好如此的结界，结界上的力量果不其然的将他的手给弹开了。
他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别想了，进不去的。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
叶子墨苦笑：“能怎么回去，马都没了，一点一点走回去吧。”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点一点往南走了过去。
临走之前端木秀秀扭头看了一眼杨东的尸体，他的脸上还挂着死前的震惊。
她不由的想到了刚才叶子墨说的一句话。
总有一天人族可以和灵妖两族平坐在一张桌子上么？
怎么可能。
她眼中闪过黯淡，搀扶着叶子墨离开了。
两个伤残在寒风中走的分外艰辛，等到天空微微泛亮的时候，前方才有了人活动的痕迹。等到太阳升起之后，他们才遇到了前往寒山城的一个小部落。
端木秀秀将抓住匕首的手藏到身后，身体下意识的前倾，将叶子墨隐隐护在身后。
看清那部落的领头之人之后，叶子墨不由的开口：“青木？”
那行走在部落前方的持矛汉子一脸疲惫，眼中已经有了不少麻木的色彩。当他抬头看到叶子墨之后愣了好久才认出了这个少年。
“瞳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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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墨坐在牛车上，打量着这个已经很陌生的小部落。端木秀秀始终坐在叶子墨的身边，寸步不离。
叶子墨第一眼看到青木的时候，紧靠着他的端木秀秀清晰的感觉到了他肌肉的绷紧，所以也猜测出了这个青木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安全。
何止是不安全，当初叶子墨可是把青木打了个半死，整个枯林部落都被他搅的天翻地覆。
可是周围的人只有少数的一部分人在看向叶子墨的眼神里带有复杂，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青木看出了叶子墨脸上的疑惑，僵硬的勾起了一个笑容说道：“这已经不是枯林部落了。”
叶子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青木继续说道：“你们离开不久，枯林部落也开始了迁移，可是还没进入河东平原便遇到了山里的狼群。后来又遇到了劫掠，部落被打散了，只有一部分人逃了出来。现在你看到的这个部落，是和我们命运差不多的几个小部落临时抱团在一起组成的新部落。”
叶子墨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很抱歉。”
青木想说没关系，可话语在嘴里打了好几个圈就是说不出来，他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只是扭过头去。
部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没关系！如果当初没有那一晚的话，如果当初他没打死打伤那么多猎头的话，如果他没有赶走寒山部来的那群人的话……事情说不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事到如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双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叶子墨看着周围的人，每个人都破破烂烂的，满脸灰尘。仅有的几头牛和马都用来拉物资了，所有的人包括老人和小孩都行走在地上，不少人甚至赤着脚，就连他坐的这个牛车上也全是货物。
和朔风部比，这个部落哪是迁移？明明就是流浪，能走到现在也算是一个奇迹！而纵使走到寒山城又能怎么办，如何活下去还是一个问题。
叶子墨不由的眼观鼻鼻观心，从某种意义上讲，枯林部落的今天也都是因为他。可哪怕时间倒流，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同样的事情。他并不后悔。
“古舟族长那天晚上并没有死。”
沉默了一会儿，青木再次开口。
“嗯？”
“那天晚上族长并没有死，只是受伤很重，而且家破人亡之后心已经死了，后来舟车劳顿的时候一病不起，死在了路上。”
叶子墨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默不作声。
可青木好像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将憋了一路的话一块儿说了出来。
“翔子死了，那天谁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狼，那些畜生一个个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一样，咬着人就不撒口。翔子为了保护他弟弟捅死了两只畜生，最后被咬断了一只腿，被那狼王咬着拖出去六七丈，血撒了一地……”
“老祥也死了，其实那天晚上他就被你打出了内伤，谁知道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你竟然有那么大力气。狼群来的时候他这个老滑头倒是机灵，藏到了牛车上用营帐把自己包了起来，这样才躲过了一劫。可是部落被劫掠的时候他的妻儿被人劫去了。老祥一下子红了眼，拿着刀要和那群人拼命，结果被一箭射翻了，这个老滑头被射倒之后还爬那装死，等到别人过来的时候跳起来砍掉了那人的狗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也算是个汉子……”
“满大娘也没了，刚进河东平原的时候她话比谁都多，吵吵嚷嚷的让人烦，可是等到她倒下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孙儿吃了，自己已经七八天没吃过饭了。从那以后呀，路上没她吵闹着，我们反而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牛爷自杀了，你也知道，他闺女嫁的挺好，他那女婿没了爹娘就把牛爷当亲爹一样伺候着，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劫掠的部落，女婿当场就被捅死了。他那个闺女刚被人扛到马上就给扒光了，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喊叫声，我追了半天没追上，回来的时候牛爷的都凉透了……”
“谷老弟倒是还好，这一路上多亏有他，不然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现在和我一样成了猎首，成天就他笑的跟个傻子似的，也不知道伤心难过，整天乐呵呵的……”
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被他说了出来，叶子墨当初去枯林部落的次数很少，所以认识的人也并不多，大多都是从老爹嘴里听到这些人的名字，这些人现在或死或生，命运都不算很好。
“哦，对了，小白也在，现在怀孕了，就在后边走着，应该和我们现在的族长在一起。也多亏了有她，部落才能和别的部落合在一起，不然早就被这个部落给奴隶了。当初我们遇到这个部落的时候只剩下几十个人了。这个部落的族长看上了她，就把她给娶了。她是个挺懂事的孩子，知道不同意的话部落可能就不在了，点头就答应了。”
小白是当初和他定亲的那个女孩儿，当初被古川掠到了家里，后来叶子墨将古川一家杀死之后曾经见过她一面。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都一脸麻木的向前走着，并没有看到那个总是一脸羞涩的女孩儿。
叶子墨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开口问道：“白叔怎么样了？”
“死了，古川和古劣他们从白家离开的时候白老哥就已经不行了，后来不过是憋着一口气不肯走，等到小白回家之后那口气就松了。其实说起来古劣和古川兄弟两个也的确该死。”
叶子墨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看不出表情。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端木秀秀看着前方，那里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城东驻扎的部落，她不由的拉了拉叶子墨的衣服。城门口那边肯定有人排查，她是不能过去的。
叶子墨开口道：“就把我们放在这里吧，我现在所在的部落在城南，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青木愣了一下，说道：“你伤的这么重，我把你和你妹妹送过去吧。”
枯林部落的人都知道璎珞一头白发，现在端木秀秀也是一头白发，青木误以为端木秀秀就是璎珞。
叶子墨本来想拒绝，后来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好吧，麻烦了。”
青木安排几个人将拉车的牛给卸下，然后让叶子墨坐在了牛身上，主动牵起了牛向着城南走去。
叶子墨知道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以前的情分，现在这个多经磨难的小部落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波折了，急需别人的庇佑，哪怕是些许的善意就好。而叶子墨的实力他是见过的，况且现在即使对方一身血污，身上的衣着打扮他也看着眼里，那一身熊裘和端木秀秀的一身红装在枯林部落可是稀罕物件。
但等他真的到达朔风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脸吃惊，看向叶子墨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复杂。
叶子墨被端木秀秀搀扶着下了地，从身上掏出了几颗紫石递给了青木。
“进城之后给部落买些东西吧，不少东西都要置办，如果不够再来找我。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的话也可以来找我，我是朔风部的医师和猎首，你向朔风部提起我的名字他们就会让你进来了。”
那叫做灵陌女子给了他们三十多颗玉石，哪怕他和璎珞这半个月再怎么胡吃海喝也花不了几个钱。他将一颗玉石换成了银色和紫石，将多余的钱放在了营帐里，身上就带着几颗银石和紫石。
不是不给青木银石，而是怕给了他们反而危险，因为怀璧其罪。
可纵使这样，青木也是吃惊了好久。两只手在身上抹了又抹，这才从手里接过了这些紫石。
“谢谢。”
叶子墨摇了摇头，向着朔风部走去。
朔风部的人早就得到了风声，闻讯而来的璎珞和阿青他们已经向他跑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