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乡村离这并不是特别远,步行了大约半个钟就到了。这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野之地,几十号人的茅屋住宅,规模不大,周围有田野萦绕,阡陌纵横。
本该是个田园般的地方,如今却是未闻一声鸡鸣犬吠,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门前都悬挂着黄色的驱魔符,夜间阴风阵阵,那些纸符在风里凌乱翻飞,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着实慎人。
这里,邪气凛然。
许染皱了皱鼻子,那股子邪气呛得她十分不舒服。魔系血族都是以自身血液为器刃,只要稍稍在手上破一小口,血液流出,便可将血液变换成任何一种自己想要的武器。血器的厉害之处,玄门世家都早有领教。
滴血成兵,邪气为骑。
血族能操控自身血液,是因为他们的血皆是世间邪气所生,怨气所成。他们靠邪气生存,自己便是邪魅。
“姑娘,我们今晚本来打算捕猎后就躲在山上过一夜的。”高个子打断了她的思绪“因为是晚上,又准备到子时了,我们可不敢回乡里。”
“哦对了,我与你说的那骇人的惨叫声便是在每天夜里子时发出的。子时一到,准时响起,回荡整整一夜。”周大娘怕她听不明白,就补充道。
“要不今晚我们去庆老爷子家吧,老爷子是我们这里德高望重之人,年轻时猎过尸也学过字。”胖壮汉接道,“对了,还有墨家派来的子弟也在老爷子那里借住,那安全。”
墨家……许染脚下一滞,竟有些犹豫。
不过也对,这是江宁,是墨家的地盘,既然还活在这世上,迟早会遇到的。
许染跟着那三人走转了又转,才转进一家院子,院子里有三座茅屋,一座大的算是正堂,两侧紧挨着的应该是卧室。
周大娘到那大茅屋前敲了敲门,小声说:“老爷子,是我们!”
屋里瞬间亮起来火光,门被打开了,一位头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门后,瞧着他们,压低着声音说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这都快子时啦,还不快进来。”
四人赶紧进到屋里,老者又快速的关上门锁好。许染此时才注意到,点亮屋子的并不是烛火,而是亮明纸符,她再往里瞅了瞅,看到有四个白衣负剑的少年正齐齐地站在堂中央,神情肃然的看着刚进门的他们。
果然是墨家的子弟。许染内心苦笑。
那身素白的束腰长衫,衫底一溜的墨色,就像被墨染了一般。乍一看还素雅清淡、飘飘欲仙,只是看久了嘛,简直跟鬼一样。当年许染对自己母亲说出这一想法时,还被她那脾气火辣的阿娘狠狠的瞪了一眼。还说什么嫁夫随夫,哪有嫌弃夫家衣裳丑的道理,有本事就改了他们墨家的衣裳。
现在想想,估计当年她那喜欢娇艳颜色、风情万种的母亲也看不爽墨家这副清汤寡水的样子,只是碍于未来亲家情面,硬生生的把自己女儿数落一顿。
“这位是?”庆老爷子注意到了这位陌生的姑娘,询问道。
“说来话长,这位姑娘刚救了我们三人一命。”高个子回答。
“姑娘可真厉害,不是普通人吧!”庆老爷子收回惊讶的目光,打探着许染。他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且不说容貌如何,光这女子周身气度,就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比不了的。
“还真是普通人。”许染摆摆手。唉,她这该死的气质,无法遮掩。
“这姑娘应我们之邀,来这里替我们查查情况的。”周大娘说道
她这话一说出口,许染就立刻察觉到站在一旁的墨家四人不一样的情绪。这地方是他们墨家的,查了那么久还是没查出个原因,这件事绝对会让墨家这种玄门世族大家自觉掉了颜面,如今自己地盘的人竟然还请了外人来帮忙,且还是个女子,他们还不气死。
许染有许多感兴趣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看墨家人生气。最好还是脸色涨红,破口大骂,口水四溅,气度尽失的那种。只可惜,直到她死为止,都没看到这副绝好的景象。
许染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四人,个个容貌端正,神情严肃,没一个是她认识的,但那种墨家气派却还是与从前那般。
看样子都是些新弟子。了不起,这么玄乎的地方,墨家竟然还心大的只派了这些小生来,难怪查了那么久还查不出。她微微地摇了摇头,不过也好,这情况对她有利,这辈子,还是不要再与过去相识却不相干的人有太多牵扯得好。
忽然,屋外狂风大作,整个村庄的邪气在这瞬间变得更加浓厚起来。许染的头有些轻微的晕眩。
这股邪气对她来说是巨大的能量。但若是掌控不好,便很容易被反噬,沦为丧魔,这便是他们魔系血族的可怕之处,亦是悲哀之处。
确切的说,鬼系尸族,魔系血族,妖系蛊族,皆是如此。
屋外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一声一声,回荡在整个乡村。那叫声时而尖锐刺耳,仿佛是要用声音生生将谁撕碎了似的;时而低沉得仿佛喉咙被血堵住了一样,隐隐约约的还带有悲愤哭泣之声。若是个人,这生前怕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子时了。”那四个墨家子弟的其中一个低低的说了一声。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一齐往外走。许染默默的跟着他们,想一探究竟。
只见那四个墨家弟子在院子里站成方阵,双臂快速地舞了几个干净利落的动作,招式整齐划一、一气呵成。下一秒,他们的脚下便生成了一个发着金光的圆形字阵,那些在空气中流动的邪气瞬间被吸进金色字阵里,但是还未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发着金光的字阵忽然慢慢黯淡了下去,空气中邪气的浓厚度反倒越来越强,周围又开始传来无数死尸高高低低的嘶吼声,那惨叫声越喊越烈。
四名墨家子弟个个面露疲惫难耐之色,那件素白长衫已经汗迹斑斑。
啧啧啧,许染靠在门框上瞧见了这一切,摇了摇头。
墨家这些小生是没办法才宁愿自损灵气用金字阵锁住这些邪气啊!
困住邪气鬼魅有很多种方法,最简单的不过是武器镇压,但是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不失点灵力耗点体力是不行的,更何况他们还只是几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孩子,就算他们拼尽全力,但还是连给对方当肉屑塞牙缝的资格都不够。
许染不动声色的咬伤自己的无名指尖,任由那滴鲜红的血液落入尘埃,“咚”的一声,仿佛一声指令,空气变得异常燥热,阴风凛冽,四周散漫的邪气忽然聚集在一起,幻化成一头黑乎乎的野兽,“轰”的一声向地下穿去。
整个村庄顿时安静了下来。
四个少年呆若木鸡,面面相觑,震惊万分。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直躲在屋子里偷偷观察这一切的周大娘他们见状,纷纷跑出来,面露喜色。
“哎呀,这成功啦?!”胖汉子问。
“这个……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的少年诚实的回答道。关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突然。但有一点是能肯定的,那股邪气绝对不是他们制服的。莫不是……暗中有高人相助?他忽然注意到倚着门框一副看戏脸的许染,内心有些奇怪。
“御修,你赶紧通知一下公子。”旁边一个长得敦厚老实的少年对他说,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没能逃过许染的耳朵。
公子……莫不是……许染内心一紧。看样子她还是先走为妙。于是她又不动声色的一蹬脚,身子一轻,跳到了房顶上,再回头看了看院子那几个人,发现他们还在低声交谈些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她这边,便松了口气,正准备纵身一跃,跳出这带墙的院子时,却猛地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