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两家定亲后的第二年,在墨楠的盛情邀请之下,下人们带着许染从临安去到江宁,到墨家做客,这一做就是三四个月,美其名曰“增进情意”。这许家家主许长洵与其夫人林叶兮也放得下心,只让数十名家仆随同前往。
这几个月里,由于许染的到来,本来安静平凡的墨家生活仿佛被注入不一样的生机。
不过对于墨邢来说,这真的……很不平凡。
”墨三哥哥墨三哥哥!”
屋外老远便传来许染稚嫩又响亮的叫唤声。
墨邢像是没听到一样镇定的坐在案前,继续看书。桌上焚着檀香,整个书屋都是香气缭绕。
“墨三哥哥!”许染闪进屋子,“扑通”一声坐在他对面,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笑嘻嘻的说:“猜猜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墨邢依旧低头苦读。
许染忽然抢过他手中的书,见他正要去夺,嬉笑着说:“你爹说了,每日读书是好事,但是没日没夜的读未必就对,尤其是小孩子,得多出去耍耍才好。”
墨邢果然收住了动作,但依旧端坐在那里。
“你猜猜,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知。”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许染却觉得自己获得胜利了般笑得更开心了。她将左手展开,将那事物放在桌上,原来是个青绿色的香囊,精致无比,那抹青绿像极了仲夏里开得旺盛的春茶。只是香囊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的一个“三”字着实难看。
“这个三是墨三的三,是阿茶自己秀的。”许染笑着说,嘴边的两个梨窝若隐若现,“墨三哥哥,你的名忒难写了,阿茶不会,就叫奶娘教我绣了个三字,莫怪莫怪。”
墨邢瞅了眼那香囊,不说话。许染见他没有要收的意思,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厚着脸皮将香囊塞进他衣袖里,眨着眼睛讨好的说:“其实阿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当初阿娘做的。阿娘就做了两个,一个秀了阿茶的茶字,存在我这里;如今我将另一个秀上你的三字,收在你那儿,我们俩就算是老熟人了吧!”
墨邢还是不说话,但也不看她。
许染不羞也不恼,忽然听到外面有同她交好的小孩子在叫她,她应了一声就又闪出去了。在还没走远之前她回头看了眼墨邢,见他依旧端坐着,将袖中的香囊取出随地一扔。
第二日,许染再来问香囊的事情,墨邢只是淡淡的说“太丑,扔了”,她为此哭了一夜,赌气不再理他,可是到了第三日,她又厚着脸皮屁颠屁颠的去书房找他,渐渐的,香囊一事早已经被她忘却。
许染打小就是一副好玩活泼的性子,嘴巴也跟擦了蜜一样的甜,和她说话的人总能被逗得笑得合不拢嘴。这墨家上下本来对于这许家小姐还有所忌惮,再加上墨临不友善的言辞,墨家上下对这孩子更是想离得远远的。但是与她相处后,竟然发现这小姑娘不仅长得玲珑可爱,就连性格也十分讨喜。没过多久,全府上下的人都向着她,越看她越觉得像未来的墨家少夫人了。
尤其是那墨临的大女儿墨希,简直是把许染当成了自己亲妹妹一样。
许染刚来墨家那会儿,没人能陪自己玩耍,墨邢又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就独自坐在湖上的亭子里边荡着腿,这时远远的便瞧见一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小姐姐走过来。待对方一走近,许染便认出她就是那日在灵石崖上唤墨邢为“三弟”的女孩子,于是赶紧将自己的双腿摆好,装出一副很乖的样子。
“你可是阿茶?”墨希声音十分甜美。
许染听到她叫了自己的小名,立刻喜欢上了这位姐姐。
“我是阿茶。我认得你,你就是那日远远看着就像花儿一样的姐姐。”
墨希被她夸得咯咯的笑着:“怎么不去找三弟,自己一个人在此?”
许染可怜巴巴的道:“墨三哥哥不理我。”
“你莫要见怪,三弟从小就如此。”墨希十分温柔的安慰她,“家里虽有兄弟姊妹,但是他与我们也都不怎么说话。我的两个亲弟弟又被送到山上拜师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与三弟了。”
许染忽然想起她阿娘对她说过墨邢从小就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心里觉得可怜,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
此时,恰好看见不远处墨邢白色的身影立在那,仿佛在看自己,许染开心得向他招手。
果不其然……他假装没看见一般别过头去。
之后每一年的夏天,许染总是要来墨家蹭住那么两三个月,墨家人倒也乐意至极……嗯,除了墨邢的叔父墨临外。许染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叔父如此不待见自己,也不明白墨邢父亲如此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弟弟,但是她敢肯定的事,墨邢之所以如此寡言少语,绝对是从小失了母亲,父亲又总是无法时刻陪在身边,才一直被这叔父教导所致。
可怜的墨邢。
许染就怀着这样同情他又喜欢他的心理不断地去找他玩,但每次,要么是被他冷冷地回避,要么就是被他叔父恶狠狠地扔出书房。随着年龄的增长,许染不仅容貌越来越像她母亲,就连那脾气也越来越随她母亲了。那种热脸贴冷屁股黏人的行为她也做不出了,每次到了墨家,大多时候都是找了墨希以及附近玩得好的伙伴玩耍去。但她一见到墨邢总是忍不住打趣捉弄一下他,因此,许染每天又总花那么几个时间跑到书房去逗墨邢。
例如将青蛙捉来偷偷放在他放书的柜子里,把画了猪头的纸张“啪”的一声贴在他背后,还特意画了自以为十分漂亮的妆容坐在他对案撑着下巴假装十分深情的盯着他……这类事情她可没少做过,但每次墨邢总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样子,除了那次她深情的盯着他时被他一脸嫌弃的说了两个字“真丑”,然后……又是被扔出屋外的惨样。
又是一年。
许染这年来到墨家时比往年迟了好几个月,到时已是初秋时节。
这年,她正直金钗之年,相貌已是十分出众,身姿曼妙。但性子也越来越大大咧咧,真配不上她那花容月貌,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是不是个女子。当然,从小到大除了林叶兮以及墨临也没有谁说过她,一是觉得她万分讨喜,内心总是向着她;二是也不敢说她,毕竟她虽小却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谁不知道,许家长女天资聪颖,就是个学习术法的料,在不大的年纪就能炼制出属于自己的血器,甚至还能简单的操控邪气。而那墨家三公子墨邢更是了不起,自小就被人称为神童,在他幼学之年时就在玄门世家联手举办的比武大会中大获风头,一举得胜。
刚开始几年,每逢世人谈及这桩姻缘时多少都含有嘲笑的意味,如今再谈起,风头却慢慢变了,赞美看好之词竟多了起来。再加上许家虽为邪道,却也安分守己,许长洵又待人可亲,风评渐好。
“阿茶,你看谁来了?”墨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许染转过身去,看见墨希领来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惊讶得小声惊呼起来:“墨三?!”
她今年来得迟,前日才刚到,一路车马劳顿,因此昨日睡了一天,醒来时脑子沉得很,便也没去找墨邢。今日刚起时,邻家几个小儿就跑过来约她上山游玩,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不忘找上墨希,至于墨邢,就又被她抛到脑后了。没想到今日,这一向不屑于与他们玩乐的墨三公子竟然主动跑过来了。
一见到他,许染又按耐不住内心的痒意,调笑道:“墨三,以往我苦苦哀求你同我们出去玩耍你不去,如今我未去找你你便主动跑来了,莫不是我们要去的山上有你想见的小娘子不成?”
现场的几个小伙伴“噗嗤”一声笑出来,但又畏惧墨邢冷漠的气场,于是又生生的憋回去了。
墨邢依旧是那副面孔,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许染,你的字帖。”
许染笑容一滞,忽然想起来去年她曾在墨邢面前拍着胸脯说大话:“我许染也能写出比这字帖更好的字,到时我就将其取名为染体字。哼!”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她说大话向来气也不喘,眼也不眨。说完就弃之脑后。
她到以为如何,原是这墨三揪她辫子来了。
许染赶紧打哈哈:“那啥,天气真好。我们赶紧出去吧!莫误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