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淡,晨光熹微。
墨玉起身,摒指朝大树输出一缕真气。
朗声道:“灵药以后有机会我会去寻!这束仙气乃我修为凝练,如今赠与你,报你昨夜守护我朋友一家之恩。暂可渡你千年寿尽之劫!”
“小妖多谢大仙点化!往后必当加倍苦修,以图后报!”树妖感激涕零,颤声道谢。
墨玉随即解去姬明智一家的“昏睡咒”,重新隐入布偶之中。
姬明智刚醒来,便立即从藤箱内跃出,掀开车厢门帘,发觉荃娘母女并无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冲头顶上方扬声叫道:“梁儿,昨夜为父不慎睡着,都没叫醒你替换为父守夜!后来是你自己醒了吗?”
“父亲,我也是刚醒来!”姬仲梁从树桠上抱着被子跃下,一脸疑惧与不解:“怎会如此?从未睡得这般死沉过。所幸母亲与妹妹们无事!”
姬明智听完儿子的话,莫名一阵后怕。
他拍拍仲梁的肩膊,无奈地安慰道:“无妨!下次我们注意一点就是,也许是连日来赶路,给累的!”
车厢里,雪蓉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身旁同样已经醒来的母亲与姐姐,然后接过车外哥哥递进来的被子,顺势趴在被子上。
小眉头与小鼻子几乎皱到了一起,嘟囔道:“就是呀!怎么会整天睡都还睡不醒一样……昨夜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好奇怪的梦呀……”
“又梦到那个打伞独行的男子背影了?……”姬明智转过头来看着女儿,柔声问道。
他的目光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温柔!眼底还透露出一丝特别的爱怜。
雪蓉柔软的小身躯,肉虫子一般蠕动着,从被子上翻滚出来,站在车辕上。
小脑袋靠着父亲宽厚的肩头,怔忪地望着天空说:“这一次不仅梦见那打伞男子的背影了……还看到了芙儿妹妹和一只翅膀好大好长的白马……那马儿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灾难……嗯……反正就是挺惨的!”
姬明智低笑一声,手指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揶揄道:“我看呀:那只见背影不见面容的男子,定是你前世的情郎!追到今生来与你再续前缘,是托梦来告知你的呢……”
“翅膀好大好长的白马……”荃娘重复着女儿的话,若有所思地仰望车外的一席天空。
思绪纷飞,飘回了女儿刚降生那一晚的梦境……
见母亲眉头紧锁,怔怔望着天空发呆,以为自己所说的梦境吓到了她。
雪蓉爬回荃娘身边,将被子为她掖了掖,柔声道:“一个梦而已!娘亲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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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姬明智一家终于到了龙盘山脚的驿站。
歇一晚,明晨出驿站走右边岔道,上那座西泾河上的大石桥,过了桥,便是去往中洲城北的官道了。
驿站左边,是连绵不绝的荒岭绝壁。
正中那条依山傍水的大道,便是通往西京的唯一官道!
目所能及之处,仅在驿站旁边,有一个客栈。
——盘龙客栈!
客栈的前大院有座木楼,楼上是客房,楼下是客人用饭的厅堂。
木楼的前后左右还各有一个大院!
客栈很大,客人却没有几个。
显得格外空旷!
相较之下,旁边的驿馆,客人反倒多一些。
驿馆宿住的,一般都是达官贵人与公门中人!
姬明智当然不会选择去驿站,而是驱车进了隔壁那家“盘龙客栈”。
正要将马车赶往后院,却被小二拦了下来。
小二是个有些斗鸡眼的精瘦男子。
只见他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点头哈腰地说:“这位客官,整个后院都已经被别的客人预先订下了……人马上就到……”
“呵呵呵……这位客官,随我进西院吧!”楼上传来一阵爽朗的女人笑声。
从木楼楼梯上,花蝴蝶一般飘下来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
她一边匆匆下楼,一边拿一双媚眼瞟着姬明智和那辆奢华马车,露出半截莲藕般的白胖手臂,搔首弄姿地说:“呵呵呵!今日我是走了什么好运呀……这贵客是来了一拨又一波的!”
一看便是这客栈的老板娘了。
走到马车前,老板娘瞥见车内的母女仨,又看了一眼马车后,那背了一张铁弓、还未下马的姬仲梁,笑意微敛。
随即,依然热情不减地打着哈哈道:“……哟!客官这是一家子啊!西院正好空着一间大屋子,很适合你们一家……来吧!随我来……呵呵呵……”
停放好马车,将三匹马牵去马厩安顿好。
姬明智父子将两个随身携带的细软包袱与银钱,分别背在各自身上,带着荃娘母女三人,准备到前堂用晚饭。
刚出院门,便见前大院进来了一辆七香车。
普天之下,仅有中洲才有的七宝琉璃香车!
且仅有中洲皇家女眷,才可以拥有的七香马车!
姬明智十分讶异于此等豪贵的皇家马车,居然没有护卫马队!
且没有去旁边的官家驿站,而是出现在这民舍客栈中!
于是,拦住身后正欲前行的妻子儿女,恐他们少有出门,不懂礼数而冲撞了皇家贵胄。
客栈中所有的客人,都在自己房门口,远远的偷偷观望。
神情均是一样的讶异与惊羡!
矮胖的客栈老板与妻子及一干下人,全部屏声静气,恭候在院中。
七香车在大院的中央停下。
车夫是一名浓眉大眼、气宇不凡的英俊男子。
他目光扫视一圈大院里的众人,轻飘飘地跳下车来。
此人一身宫廷侍卫装扮:
玄色羽纱帽,蓝色锦衣,腰悬长剑,跃下马车的动作敏捷轻快,无声无息!
一看便知,此人并非普通的侍卫,而是一个功夫不弱的高手。
他伏地跪在车门处,恭谨地低声请示道:“玒郡主殿下,璍郡主殿下,是否此处下车!”
两双白皙如玉的手,一左一右掀开车门的金丝锦帘,挂在马车车门两侧。
随即,便见两名清丽脱俗的侍女跪在车厢门两边,其中一名侍女道:“姜侍卫,玒郡主殿下让你将车停到后院去!晚膳后,去隔壁驿站,请西京六王爷的人来这边说话!”
“掌柜的,将晚膳送到后院房里来!”那名侍女刚吩咐完那名姓姜的侍卫,另一名侍女接着对院中客栈老板说道:“荤食只要兔肉,素食青菜豆腐即可!”
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两位身姿曼妙、全身素服的女子。
均头罩青纱垂沿的宽檐纱帽,身披白色轻裘。
“是!”客栈老板与下人们应声而去。
老板娘则笑眯眯的在车前带路,领着姜侍卫将马车缓缓赶进了后院。
姬仲梁一听那侍卫叫什么“玒郡主璍郡主”的,联想到自己临走前一晚私见小姑姑时,上官倩对自己所说的那些宫廷之事。
“莫非这二位便是国舅爷的女儿——陶皇后的侄女陶丽玒与陶丽璍?”
姬仲梁心内暗暗思忖,不由得一阵好奇:
听闻这两位郡主均貌若天仙,从小便和男子一般习文修武,不喜女红!
陶丽玒好武,陶丽璍善文!
堂堂国舅爷的女儿,皇家郡主,居然在这民间客栈私会别国的皇族中人!
是否有甚不可告人的秘密?抑或不利于本国的阴谋?一定得去探个究竟!
于是,姬仲梁心不在焉地匆匆用过饭,对父亲说骑马这些日子,都忘了怎么走路了,想到驿站附近的西泾河边去走走。
然后,偷偷潜入了“盘龙客栈”的后院。
后院有一大片竹林,还有许多根深叶茂的大树。
姬仲梁从小就善攀爬,这后院的环境正好做了掩体。
他悄无声息的来到那间有灯光映出的屋子,飞身跃上临窗的那棵大树,借着浓密的枝叶遮挡住自己瘦小的身躯。
自己栖身的这根大树枝,正好在屋顶寸许处。
姬仲梁轻轻揭开一片瓦片,向内观望:
室内,陈设很普通。
可桌上还未及收起的,却是皇家专用的、镶金嵌玉的鹦鹉酒杯与鸾凤酒壶!
还有那身形娇小的女子怀里的紫金袖炉——掐丝珐琅、花纹精细!
绝非凡品!
怀抱袖炉的女子娇怯怯的咳嗽声过后,坐在她对面的明艳女子一脸忧虑地问道:“妹妹,挲拓不是已替你我作法除去瘟病了吗?怎的半月多了你还在咳嗽?这饭菜都是我特意吩咐过的,做得都挺清淡的呀!”
“与饭食无关!”怀抱袖炉的女子稚气未褪,看着与琴妹妹差不多大。
娇弱的身形与颇为细弱的嗓音,却让他想起了小姑姑上官倩,顿生怜惜:“姐姐乃习武之人,好得自然要快些!妹妹自小体弱……
姐姐,从今以后,你便是西京那叱咤风云的六王爷、逍遥王的王妃了,再也不用回天龙城那个令人作呕的皇宫了!
听闻逍遥王多年来一直忙于平定内乱!虽年近三十,却从未册立过正妃!
不仅英明神武,俊逸非凡!还与多国皇室交好,有通天彻地之能……妹妹好是羡慕……咳咳……”
“妹妹,我走后,便无人能够随时看顾于你了!那龙天罡虽一介武夫,生性粗鲁!对我们陶家倒是极好,又与逍遥王私交甚密!
我已求过他,让他想办法帮你搬去姑母的中宫居住,可以避免与皇帝单独撞见!
即使皇帝他再有任何借口与理由,也不会不顾及姑母而对你……”
“姐姐休要再提此事!妹妹羞愧难当,几欲自绝!想我以十二岁的小小年纪,便被他以女院院首之职强压于身,令众多王公贵戚望而却步,不敢接近!
而今及笄之年,却遭遇瘟疫突至,全家上上下下主仆、三百余口性命,仅剩你我二人苟活于世!
好恨……咳咳……好恨那大巫师!不施救我们父母兄弟,而将我俩救下……妹妹真心情愿随父母而去……呜呜……
未来无期,姐姐珍重!妹妹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他此番将你远嫁乃别有用心,仍想不走正轨而私下讨我便宜……我必伺机而动、以死相拼……咳咳……”
想必此女便是陶家姐妹中的妹妹陶丽璍。
不是亲耳听到她令人唏嘘的泣诉,谁也料想不到国舅府居然会变故陡生!
这陶家姐妹从天堂跌入地狱,仅在短短数日,身世也着实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