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陶丽玒语气透出愠怒,诘问道:“难道梁侍卫长担心我这个亲姐姐,临走时还要暗害自己的亲妹妹不成?”
陶丽璍微微一笑,也开口道:“梁侍卫长,本郡主虽心中希望就此时间便能够停留,日月别再交替……对姐姐也是万般的不舍……咳咳……
但姐姐远嫁,终须一别。有许多体己的话要说,你在此,实在诸多不便!咳咳……
这个院子你已细查过,即使有身手再好的高手,似我这般顽疾缠身的虚弱之身,也恐难带出去吧?”
陶丽璍继续不温不火地道:“如若梁侍卫长是在担心我会随姐姐逃往西京,大可不必!咳咳……
陛下赐婚贤王,是对西京莫大的信任!西京皇室对此次的联姻,也是倍加重视,岂敢悖逆圣意而容我任性妄为?咳咳……
即便本郡主一厢情愿想要随姐姐一同前往,恐整个西京皇族也不会答应的……”
“卑职该死,惹璍郡主生气了!还望璍郡主好生歇息!卑职告退便是!”梁侍卫长听着陶丽璍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似乎感觉特别的惶恐不安,连忙退了下去。
“萧总管,郡主有请!”两宫女打开房门道。
“萧总管,坐!”
陶丽玒一见萧里昂,便知此人定是深得其主子看重。
——他看起来不仅沉稳内敛,且不卑不亢,甚有大国皇家之风!
一点都没有附属国使者的卑微感。
萧里昂恭谨地躬身回道:“回禀王妃,小人站着便好!”
“听闻王爷染病卧床已月余,吾皇却在此时赐婚,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因此,本郡主自作主张,在陛下面前自请……只身远嫁!为的就是不想让王爷为难……”
陶丽玒语气虽努力显得不以为然,却处处透着难掩的凄然:“王爷虽不能亲自前来迎亲,却派总管大人代表萧家皇族前来,本郡主已是万分感激!
如今的中洲国舅府,已不比以往。说好听点,本郡主是被赐婚,难听点,则是逃难,投奔‘贤王府’来的……
却不知六王爷他……病情可有所好转?”
这番话听在萧里昂耳内,却有“人未至,先立威”之嫌,他嘴角微微一抽,似乎冷笑了一下。
语气却依旧恭谨地回道:“回禀王妃:王爷身子已大好,只是不能舟车劳顿!所以,收到中洲讯鸢,便派小人速来迎驾!”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路途遥远,未备车轿,要委屈王妃乘马了……”
“无妨!本郡主自小习武,从不是那娇气之人!”
陶丽玒毫不介意地说,似乎只想赶紧离开中洲地界:“今夜,本郡主就在此处与妹妹同寝!明晨鸡鸣三遍便起程!”
“小人遵命!即刻便吩咐下去……”萧里昂躬身应道,脚下却未移动分毫。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双手奉上,道:“此乃我家王爷吩咐小人带给王妃的:中洲瘟疫盛行,王妃虽已被大巫师祛除瘟毒,但还是小心为上……王妃一应随身物品,烦请也在今夜,叫店家用沸水煮过晾着,明早起来好带上……”
陶丽璍重重地冷哼一声,似乎很生气,当即便想站起身,被姐姐陶丽玒及时止住。
陶丽玒接过小玉瓶,道:“好!王爷的吩咐,自当照办……”
当下,便当着萧里昂的面,取出一粒药丸服下,并让妹妹也服食了一粒。
姬仲梁在屋顶上,也闻到一股好闻的异香——很是清凉透心,居然令自己心神为之一爽……不由得大奇,心里想道:这天下,还有比阿公上官锺厉害的巫医吗?此药异香扑鼻、沁人心脾,绝非寻常药物……
萧里昂见陶家姐妹服下药丸,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躬身道:“请王妃早歇,小人告退。”
萧里昂一走,陶丽璍便想一口吐出那药丸,可那药丸入口即化,并已经随着唾液顺咽而下了……
气得取下纱帷帽,狠狠摔在地上,怒容满面地望着门口吼道:“萧老六欺人太甚!当我堂堂大中洲郡主是洪水猛兽,还是瘟鬼丧神啊?真是岂有此理……姐姐,有七香车呀?我回‘天龙城’仅需半日的路程,可征用店家的马车……”
陶丽璍又拉着姐姐的手,激愤地:“哪有我堂堂中洲一郡主,要骑马出嫁的?岂不惹得天下人笑话?”
陶丽玒拾起妹妹扔在地上的纱帷帽,牵着妹妹的手坐下,笑道:“妹妹,这药还真行!你看,你都不咳嗽了……”
陶丽璍清了清嗓门,果然不咳嗽了,还感觉胸臆间一片舒畅,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这萧老六还真有些本事!只是……只是他为何要这般刁难?明明上月还去东都参加了那东都新皇的登基仪典,却称病不愿前来迎亲……他这‘欲拒还迎’的,是在搞什么名堂?……”
“我的傻妹妹,一看便知那萧洛对皇帝的赐婚,是十分不乐意的,只是不敢抗命而已。”
陶丽玒低笑一声,又道:“那萧洛虽一向以‘贤义之名’著称于世,仗义豪气、有恩必报……却又素有‘软刀子杀人’的名头,为人城府极深!若姐姐我不接下这一招‘下马威’,以后啊,可就不好相与啦……”
姬仲梁暗吃一惊:萧叔父不是西京皇商吗?何时成了六王爷了?
西京乃周姓天下,何时又更换为萧家的了?
看来这几年,西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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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忖间,陡听得一旁的驿站传来一片哗然。
姬仲梁忙飞身跃出客栈后院,从山壁与客栈间的狭缝,来到驿站的后山坡,几个起落,便跃上最高处的正房房顶,伏身屋梁暗影处,向内察看……
——整个驿站此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院内一蒙面男子被众人团团围住,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婴儿。
似乎驿站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院内,连驿站的廊道、前大门,都被隔壁客栈过来看热闹的人,挤得满满的。
姬仲梁见头戴宽沿纱帽的母亲,也跟父亲站在门口的人群里;
两个妹妹却不在,可能已经睡下了。
“替人收债,与他人无关!”
那蒙面男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所遁形,便一只手将婴儿举起,一只手执短刀,高喊道:“南宫华无信,三载期限早过,欠人钱财,逾期不还!江湖规矩,无关人员请不要介入!否则,休怪在下心狠手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下也属无奈……”
“这位侠士!吾儿出生才满一日,我欠的债我自己偿还,我儿是无辜的呀!”
蒙面男子身前,一个年轻的锦袍男子跪在地上,面无人色,声泪俱下。
荃娘素来最是疼爱婴孩,在清河庄就曾多次不听劝阻,用丈夫猎回叮嘱不可助人、留着自用保命的麝香、鹿茸,救治过许多个乡邻家那些疾病突发的婴儿。
见此情形,哪里还忍得住?
她挣脱丈夫拉住自己的手,挤上前去,一方面纱上方,那双眼睛急切地紧盯着蒙面男子高举婴儿的手,生怕他一个闪失,下一刻便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来!
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尽量让自己语调平和地:“这位大哥!你也听到了:孩子才刚出生不久,实在无辜得很!把孩子放下来吧,万事都好商量……”
此刻,人群里走出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来。
那领头的,赫然便是萧里昂!
只见他与另外几人,均手握马鞭,傲然逼视着那蒙面男子,似乎是正想骑马外出而被此事所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