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头顶着苍茫的天空,虚弱的深吸两口气,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扶着长满黑绿苔藓的潮湿墙面,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俱苦部,那是一幢孤零零的白色建筑,其招牌名为“后事谋生”。
房屋的面积不大,陈设风格类似于幻想当中的风铃教堂,形形色色的人比较多,显得比较拥挤。但却保持着不一般的清爽干洁,丝毫没有绝大多数的“娱乐”聚集地那般乌烟瘴气,狗苟蝇营…
这里仿佛是君子与圣人之间的静默读书会,虽没有鸟语花香,但拥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甜甜风气,所以说也相去不远了!
“呦呵,大刘,别来无恙啊——”
大家友好的先后向他招手,喧哗调侃,唯有此时的氛围才稍显热闹。
刘海环视一周。在座的肉体凡胎上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外在的疾病表征,更有甚者让人触目惊心,但他们却都洋溢着笑容,全然没有百病缠身的模样!
只有偶尔摇头自嘲间,不自觉的痛上眉梢与心如死灰的目光,才将他们内心出卖,强颜欢笑不过如此尔…
他苦笑一声:“我是来办理业务的!”
大家的笑容忽然一固,悲伤的低下了头,暗自想着不过又是星离雨散罢了,也早就习惯了,便坚强的当做何事也不曾发生过,但也不乏有多愁善感的女人,湿红了眼眶…
“大夫怎么说?”有人直截了当的问。
“我大概患上了16种疾病,其中最过要命的是脊柱上长了几根个骨刺!”
“16种?”
大家颇为吃惊,倒不是因为有点多,而是觉得这就是命运女神的眷顾啊,才区区16种,委实有点少!
他摸摸瘙痒的鼻子,打了个无趣的哈哈:“要是算上我昨天染上的流行性感冒的话,就是17种了!”
大家听闻,下一瞬间立马远离了他,毫不留情的空出了一块隔离场地,只把他当瘟神对待!
“……你们这也太无情了些!”
刘海横眉竖眼的模样,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说不出几分心酸,几分做作。
“长了几根骨刺怎么了?”又有人发问。
他抬起了手,只见手踝处的骨头上,长出了一个犄角包,似乎要破皮而出…
“嘿嘿,我这里也有,其实我那里也还有,再瞧瞧这处…”
他仿佛止不住的炫耀了起来,要不是有阿姨及时上前制止,用不了片刻,就会剥得衣服精光,露出他那引以为傲的精悍腱子肉。
“好了,好了——”
居然还有几人不服气,纷纷脱下外衣,要比试比试…
“这不就是骨质增生,腰间盘突出嘛——”一位新来的年青学生模样的人,忍不住吐槽。
“去医院做个手术就好了!”
大家皆回头怪异的看向那学生,个别人牵强的动了动嘴,可最终什么字也没有吐出,沉默了一会儿。大家笑着笑着就难过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言难尽的味道。
“你说,这病会要你的命?”有人问。
刘海叹了口气:“这倒不至于,就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瘫痪…”
“他说的不错,这病做手术确实能治,可就是风险太大,毕竟是在脊神经上动刀子,稍有不慎还是落下一个瘫痪!”
“况且,我一失业的无业游民,拿什么钱财给大夫,连个红包我都包不起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那学生才明白过味了,涨红了满脸青春痘的脸,尴尬的挪了挪位置。
“我记得你原先不是挺风光的吗,是做什么的来着?”
“房地产…”
大家恍然大悟,来钱痛快的人,八成花钱也痛快,哪里来的什么积蓄。表里不一的安慰起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落魄资本家,不过如今早已算不得什么了…
刘海看了一眼那学生,扮做老态摇着头,似是对他讲:“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
“你在努力一下,找个工作,堵上一堵,没准这棋就活了呢?”有人提议。
“我狗屁的知识技术都没有,现在学习只怕也是太晚了,你说还有啥工作用的上我?”他心灰意冷的自我否定着。
“……这倒也是,现在连扫路大妈,看门大爷,月嫂大姨,保洁大叔都要研究生,上哪里去找不需要知识的工作?”大家忧伤着附和。
“也不知道到底研究个啥?就算如此…”
“痛不痛,这病?”一人岔开这令人痛苦的话题。
刘海掏出一把止痛片,肌肉松弛剂,还有安眠药,并指指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压迫神经就和硌脚似的,只不过这要痛苦的上千百倍!”
“我觉得你应该形容成,不间断的拉伸韧带劈叉的感觉,更为恰当一些!”有善于形容的人替他点名了要害之处。
“唔——不错不错,大概真的就是这样,我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着撕心裂肺的摧残!”
“你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人问。
“等我快不行的时候,打算效仿老二,找一辆法拉利,往上一撞,一了百了!”
一女士来了精神:“啧啧,你这也太不人道了,还跑去祸害别人!”
“放心好了,我肯定找那种不义之仁财的人财。”
“你都不想活了,还要钱做些啥子嘛?”
刘海嘿嘿一乐:“一部分当然是还债,不然做鬼也不会心安啊,另一部分留给我那半岁的儿子…我怕他将来买不起媳妇啊——”
大家对他竖起大拇指,对他的诚与爱感到由衷的敬佩…真是鬼才会还钱嘞!
“就好比他那白给的老娘,禁不住诱惑,靠不住啊靠不住…”他不禁追忆往昔。
“那孩子是你的吗?”
“……”
“你死了,那孩子谁给你养?”
“当然是国家了…你真多嘴,这病可厉害,说不定哪天就要了你的命!”
刘海说着便撸起了袖子…
“你的后事打算怎样处理?”
大家追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俱苦部的馆主,一位西装革领的秃头老男人,他此时坐在轮椅上,目光犀利却无害,但叫人有所敬畏。谣传他头上套着一个隐退的孤狼杀手的彩色光环!
“等我死后,您就把我的尸体从富士山的山口丢下去就可以了,万一因此改变火山的运动,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那将是千千万万的生命与我同在啊——”
大家瞠目结舌的看着刘海,感到阵阵寒意袭来,这虽是笑话,但其内心的狠厉也昭然若揭!
“你的仇日情绪还是那么严重,他们又于你无冤无仇…”
馆主微微失神,摇头苦笑。刘海这就是典型的转嫁矛盾仇恨,何等的可悲啊!
“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我会被当成跨国谋杀的犯罪分子——”
刘海跟着笑了起来,很是没心没肺的大笑,大家却是泛起了嘀咕,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将来好给你做赋诗,碑文。”馆主的声音一成不变。
刘海想着想着:“刘海四方活财神,福泉之水撒人间。就写这个的好!”
大家忍俊不禁,这人好是大言不惭,从前咋就没瞧出来。
馆主点了点头,又说:“我这里有很多走私的药品,便宜又好使,回头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没问题!”刘海痛快应声。
馆主摸了一把光头上的汗珠:“大家最近都稍微谨慎些,有好几个医药集团的公关最近正在刷业绩…”
刘海深深地吸了一口低贱的香烟,袅袅而散,不带有一丝的留念,遂扫了一眼手中的昂贵烟盒,淡淡地将它丢掉,带有一丝的留念…
“你是哪位?”
他看着眼前的英俊哥儿,十分的疑惑。长期的底层生活,竟让他还生出了几分的惶恐,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你老婆的堂兄。”
他手指抖了一下,刚点燃的烟一不留神就被风给吹走了,抖了出提升身价的香料。他吞了吞唾液,不禁挺直起腰背!
“有何贵干,钱财我是一分没有的,没在家的时候,通通被某人给盗走了…”
他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堂兄,经过身材比对之后无所畏惧,认为自己一人就可以打倒堂兄两个这样的家伙!
堂兄推起手掌,将两人隔开,笑眯眯的说:“别误会,我不是来找麻烦的,相反,我是来帮助你的——”
刘海皱起深沉的皱眉,这话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为什么?”
“我想见一见我妹子的儿子,毕竟他是我们下一代的唯一传承人。”
堂兄摩挲着头发,打算着帮他那个爱银钱忘骨肉的妹子,圆一个美好的谎言。
“老实说,你要是还有工作能力,身体也没有问题,我现在来拜会的可能就是,你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啦——”
“她之所以离开你,也不单单是这样简单,而是因为她把自己奉献给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为了人类的自由和解放而奋斗!”
刘海面皮不可遏制的抽动,满头的黑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笑也不得,哭也不得…
他旋即略有明悟:“在某种意义上,你所言不虚…”
“你也许是个好人,和我媳妇不一样的人。”
“你这就选择了相信我?”这次轮到堂兄略有疑虑。
刘海果断否决:“我心中的半信半疑尚存,但这个世界与我而言,没有什么是更坏的事情了!”
堂兄放下了戒备的双手:“你真是一个开朗的人啊,我喜欢。”
“你打算怎样帮我?”刘海不甚在意的问。
“其实我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是,你的儿子,我的堂外甥。我可不想他在某个恐怖的孤儿院,或者说无良的寄宿家庭成长,这会相当糟糕…缺爱会让一个人变成变态!”
堂兄一侧头,露出一副愉悦的表情:“就和我一样——”
“噗——”刘海险些一口,对冲的逆气将自己闷死。
“莫要开玩笑!”
堂兄收敛正色了一些:“我可以让你一直留在你儿子的身边,照顾他的成长,而这份爱是所有人都无法给予与比拟的!”
“可是我身体并不允许啊——”刘海一副愁眉苦脸。
“我知道,现代的生存之道,唯有三者,权利,金钱,关系。很显然,你幸运的与我攀上了关系,如今生物科学很发达,保你性命不成问题!”
刘海一惊一乍,只把堂兄当成了行走江湖的骗子。
堂兄似乎是瞧出了他心中的所想:“底层人群永远不会知晓高层人群,拥有着怎样的超级服务…”
薄阳瘴雾煦天畔,皎山萧飒扫森遗。无疆万兽种此身,不晓行休几何谪——
东非地区最大的城市,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也是整个非洲的一座国际化大都市,领先,时尚,现代化是这里的代名词。
这美丽的城市在肯尼亚中西部,海拔1600多公尺的高原上,在当地马赛语的意思是“冰凉的水”,从凉爽的气候看来,并不难以理解。
然而,这里其实与刘海无缘的,在除了稍微接触了一下略显喜感当地人,那热情似火的推销后,便匆匆忙忙的踏上了“爱斯沃罗”的公路,一路向东。
他满载着第一次出国的喜悦,尤其是头一次亲身体验到荒野自然的那种震撼场景,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称颂这是这世界最伟大的气息,生命的味道!
他正当乐不可支,痛苦也就抛在九霄云外了…
观望着车箱顶上搭着顺风车的狒狒,他掰出一截香蕉,来回挑逗着,那老红脸狒狒不一会便急了眼。
耳边萦绕着,哇哇乱叫声,但似乎还有某旁白解说掺杂其中…
迎面驶过来一辆小货车,蓝色的遮布下暴露出一架陈旧的笼子,里面关押着一只薮猫,它坐卧不安的瞧着外面世界,对一切观望者龇牙咧嘴!
「一种长脚野猫,长有带黑色花斑的黄褐皮毛,与无丛毛的直立长耳」
堂兄看到这一幕,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却熟视无睹的移开了视线,仿佛丰富多彩的动植物让他应接不暇。
这世界来过多少次也不会让人感到厌倦,到现在为止,这个星球上还有很多生命不被人所认知,人类的朋友圈开始固定下来,再想打开非得要重现历史不可…
一路之上掠过种种的泛阳湖泊,罕见冰河,广袤森林,更有临灭绝的物种,独一无二的高大且长满苔藓的樟树…
渐渐地,二人偏离了这个主要的生息领地,往人迹罕至的方向前行,境遂悠远,竟要给人一种迷了路的错觉,这仿佛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孤独的冒险。
直到越野车悠悠停下…
刘海心中积虑已久,观感这般荒郊野外,怎么想不会是好地方,忽而联想起了跨国人体器官犯罪的买卖。懊恼起自己何时糊涂成了这幅模样,越想越是如此,不由得大骇起来,颅内神经紧绷到快要抽了筋!
在他发怵眼神之下,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当的可疑,惨淡日光笼罩着这片诡异的静谧森林,狭窄的逶迤林间道,显得格外阴森可怖,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凄惨的飞禽走兽的叫声…
这大概就是临阵胆怯真实写照了吧。
堂兄哈气连天的走下车,回头看了看面色变幻莫测的刘海,心中不由得打了个问号。
“接下来要徒步行走。前面就是大森林,最好不要动到处乱碰,保不齐会有什么原始传染病之类的…”
二人颇为小心的跨过一些蛛丝虫迹,好似处处皆有剧毒生物一般。皲裂的泥土交错蔓延,像冰层一般崩坏四处,其缝隙之间蠕动着“腐败”的物质,仿佛是从炼狱冒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不再敢多看一眼。
“那是什么?”刘海蓦地惊呼一声。
堂兄并未动容,相当笃定他问的是什么东西。
一坨造型看起来十分古怪的零落泥土,里外沟壑纵横,鳞次栉比,其结构复杂堪比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它就那样静静地挂在硕大的树干上,纹丝不动,乍眼一看倒像是蜂窝似的东西。
“人工浇筑的蚁穴,前面还有好几个。当初纯粹是为了乐趣,现在看来也不失为一件艺术品啊——”
刘海感到一阵恶寒,畏惧于这种行为,却又是控制不住好奇的本能,投向那里欣赏目光与赞叹之言。
“有一句老话不是说的好儿;他们是虫子,你们像虫子,我们玩虫子…”
堂兄用手搭了个凉棚,显露出虫子们的阴影。刘海用袖口抽打周围,畏缩着这小小的虫子。
他强忍着森林里的露水凉意:“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吧?”
“没问题!这是只一个普通的生物复制工厂,以往用于复制各种超值钱的珍惜物种,名利双收不外如是。而现在,我们打算复制——”
堂兄舒了一口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