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黄轲把饼干交给妈,让她给大家分。
他自己的那份只吃了一块就给了小弟,说在刘叔叔家已经吃过不少。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吵醒了瞌睡越来越浅的黄轲。
眼看实在睡不着,他便穿衣起床,轻轻来到伙房点起灯,看了看碗柜上的闹钟,才三点过。
‘滴答滴答’的鸡啄米声音,在小雨夜显得十分清晰。
人的生命就是被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嘀嗒声给耗尽的,黄轲感慨自己的幸运,能有福分享受二次人生。
他没打算去做什么世界首富,也不想当啥封疆大吏。
除了本身就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外,也不想去影响历史发展的进程,免得到那时再无所适从。
就在小范围内挣点钱,稍微改变下身边人的人生轨迹,再平平淡淡的享受生活吧,别再给命运之神添乱了!
“……”
啥声音?
坐在火边的黄轲停住思绪,仔细聆听了几秒钟,顿时感到脸在发烫,赶紧轻手轻脚吹灭乙炔灯,摸黑回屋和衣躺下。
数了无数只绵羊才驱走脑海里的镜头,刚刚睡下不久就被老弟喊醒。
天已大亮!
在土地划分之前,村民的屋前房后都有些自留地,种的基本上都是葱蒜青白菜,莴笋四季豆。
无法种菜的边角处自然会种不少果树,老爹经常从外面找回来些树苗,到这时候陆陆续续开始挂果了。
也有老果树,院坝边的杏树和李子就是,梨树、石榴和苹果基本上都是后来种的。
苹果并不稀奇,因为生产队原先的果园就是苹果,这次分到每家每户最少都有四五十棵,家里的苹果林就在周家院子旁边的山坡上。
早在春绿之时,老爹就抽时间给果树剪枝打了虫,还用石灰水刷树干。
入夏时节,树下的土豆和玉米之类的农作物要锄草,免得与农作物争夺土中的养分。
星期天黄轲和老爹老姐去苹果地锄草的时候,路过李家时他特意看了下屋旁边的泄洪水沟,摇摇头感到无解。
除非把后山墙加固,把沟扩深拉直,否则就只有搬家或重建,不然就免不了被冲毁的厄运。
李老二的老爹在县公安局上班,家庭的情况和条件与黄轲家相仿,有四个子女,不过最小的一个孩子好像是在事故发生之后才有的。
他们后来好像都成了居民户口,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转的,但起码都在九十年代中期了。
不过当初他们在办理农转非户口的时候,生产队按理收回了土地,并且又划分给了添丁加口的人家。
后来他们看到土地增值,被征用后能得到一大笔补偿的时候,他家又要强行去耕种原来的土地,双方就爆发过数次争斗。
谁对谁错都说不准,但李家却硬是夺回了其中一块田,后来真正被征用的时候俩家还打了几场官司,甚至涉及到王队长。
结果如何就不清楚了。
打量了一下开着门的屋内,没见什么人,包括死去的老三、现在的老幺。
“你在看啥子?”
老爹留意到他的异常举动,因为就算父子几人坐在地里休息的时候,家里老二都盯着坡下的李家发愣。
“爹,你说他家屋后面那条水沟就对着山墙,到了后屋檐才拐个急弯,万一那下大暴雨,山上洪水来得猛了,会不会把房子给冲垮了?”
老爹闻言站起来,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
老二的成绩和得超出他想象,后来和刘启东越走越近,并顺利建成了索道,这一切让他感到很自豪。
有时候和儿子闲聊时,嘴里冒出的一些见解角度新颖,目光深远,都不记得他是啥时候会懂得这么多的。
但这都是好事,也为儿子将来有可能考起大学充满了期盼。
所以他听了儿子的话之后,并没觉得是在胡说八道,
“不晓得会不会下那么大的雨,五八年我们这儿最大的洪水冲垮的房子也多数在河边,在这山塝上应该没那么大的水,即使有也可以疏浚吧。”
“半夜呢,假如白天一直下着大雨,半夜再突然来一阵百年不遇的豪雨,那肯定悬。”
“……”
老爹没说话了,他觉得老二说得有理,但这种情况是不是会出现,谁也不知道。
黄轲也只是闲着没事一样给老爹说说而已,最大可能是老爹如果碰见李公安的时候,会顺嘴一提,至于能不能引起他们家的重视就看造化了。
他没能力去改变这件事,毕竟受到尴尬的年龄和人微言轻的局限,不可能亲自去警告人家。
还是只能走着瞧。
虽然没有连绵不绝的春雨,但之前有瑞雪。
所以农作物的长势很好,只要不出意外,今年肯定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年景。
农民伯伯们对广袤的田野充满了希望,学校的老师们对即将毕业的学生也充满希望。
毕业考试前,五年级开了年级会,校长和各班班主任、任课老师都讲了话,鼓励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百多个毕业生头上砸,激励得一个个涨红了小脸儿,斗志昂扬的大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新时代的接班人。
然后放假半天,收拾了各自的书包,仔仔细细地打扫了教室,记下了第二天到几年级几班去考试的座号。
小升初不会与别的学校打乱了考,现在做得还没有那么过分。
只不过卷子是文教局统一印的,一如既往的手刻油印试卷,操作不好会糊得黑黢黢的那种。
与平时普通考试不同的是,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教室只坐二十五个、或更少。
本校三个班还是打散了的,黄轲在二班教室,周围也多数是外班的同学。
这回他没有大意,即使只是小学知识,他还是先拿起试卷通看了一遍,微微笑了笑,提笔开始。
监考老师是个魁梧的体育老师,据说陈老师和李老师都不参与监考,以保证绝对公平。
考了两天,头天语文数学,第二天只考上午。
最后一天考完后,黄轲在教室外东张西望半天,然后莫名其妙的随着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学校。
难道就这么回去,这就是小学生涯的最后一天?
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所以根本不清楚细节,毕业时会不会照相也不清楚,反正前世没有见过这种照片。
也没有听老师说过应该到哪儿去看考试成绩,考没考起全是懵的。
在前世的记忆中好像是队长拿着本子,到考起中学的学生家里通知的,然后家长就揣着队里开的证明,领着自己去学校报名来着。
看到身后越来越远的旗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毕业了!
特意喊住走在一堆女生里的张燕,可能因为大家都算得上毕业了,她就显得稍微大方点,没有过于拘谨,放慢了步子等他。
“你考得怎么样?”
“嗯,我觉得还行。”
她飞快的瞟了一眼回答道。
黄轲沉吟片刻说道:“那好,到时候收到了通知给我说一声。”
“我到哪儿去给你说呀?”
“呃……算了,开了学就晓得了。”
他反应过来此时没有啥通讯工具,两家虽然离得并不远,但从来没有互相走动过,冒然去找她,或者她找自己都不妥。
“哦,谢谢。”
“嗯?不用不用。”
黄轲赶忙谦虚道。
隔着两米远的距离走了一会儿,张燕突然说道:“要不……我给你写信吧。”
“写信?”
黄轲望着她张大了嘴,感到脑子有点不够用。
如果写信的话,估计邮递员看到信封上两人的地址会崩溃。
因为从她家到街上的邮电局有三公里远,而她们二队与黄轲的三队只隔着一条不到二十米宽的小河。
有这么矫情得过分、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吗?
最关键是这封信还不会从邮电局直接送到家,只能送到公社,再由公社的邮递员送到每个生产队,再由队长送到收信人的家里。
这就是农村地方收信件的流程,是不是很意外!
见他愣在路上半天不说话,张燕不知想到了什么,说了声那算了,然后扭身就走,并很快追上她同学。
“……”
黄轲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背上被捅了一下回过神。
“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啥子?”
“我是不是很傻?”
王大胆也一愣,问道:“啥意思?”
“没什么。”
……